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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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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德伸过酒杯来:“我这一生最钦佩好汉,最钦佩有骨气有血性的男人,来,你我这杯干了。”说完自顾自喝了。

小根不由得不喝,他感到有点晕乎乎起来,但他不能装出熊样,他是好汉,他是有骨气有血性的男人,他要让王忠德钦佩。

小翠唱到第三次盖衣时,王忠德马上摆摆手:“好了,我就喜欢听到这里,盖上衣就没味了,你走吧,我和小根再吃几杯。”说完抽出手来在她薄施胭脂的脸上拍了拍,“泡上好烟等着我。”

小翠对着王忠德“呸”了一声,扭扭屁股走了。

屋里又剩下俩人了,王忠德怀表的嘀嗒声突然重要起来,成了屋里的主角。

静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王忠德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凶光:“小根,你上回说过你想杀谁?”

“六指头那帮人。”小根有点含糊不清地回答。

“好,”王忠德一口把面前的酒喝了,“今天我给你透个信,你准备准备选一个好日子上陈钱山去杀人。”

“杀谁?”小根有点兴奋。

“杀三个人,六指头,蟹钳,还有六指头的娘。”

“杀六指头的娘?”

“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满肚皮坏水的贼老太婆。”

1小黄鱼:金条

2三盖衣:传统越剧《碧玉簪》中的一个段落

3.

其实刘利云置枪护冰鲜的决定早在几年前就在心里不断地酝酿过。之所以没有公开地实施完全是碍着六指头的面子。

但也不能光顾着六指头的面子而置自己的生意不顾啊。

这是一个啥样的世界啊!茫茫海天,白浪滔滔。进出上海十六铺的老商船都晓得在大戢洋面有几只出没不定的“水落英雄”1船。这些船初看是渔船,近了方晓得里面的奥妙。碰上了算你倒霉,你进不得退不得,只得哗啦啦落下蓬来等候盘查,不然,打过二三下黑枪小命都难保,宁可丢掉一船货,也要保全性命回来。

这帮“水落英雄”大多来历不明,也不公开打旗号,有的还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做几支木头枪故意别在腰间,露出血红的大绸布,让你心怵,两三个这样的亡命徒凑在一起便可在洋面上恣意妄为,横行霸道。有几股这样的亡命徒,天下还能太平吗?

刘利云深谙其中的利害,北上吕泗,南下台州,用赚来的铜钿铺路,打通关卡,活络感情。来往路途只要打出刘字的蜈蚣旗便可一路太平。除了这,他还早在陈钱山大饼店学徒时就与六指头结为换帖兄弟,一泡屎两人划着吃。六指头一直称他是阿弟,六指头的母亲也一直称他是小尾巴儿子。六指头手下人见了刘利云都点头哈腰,俨然成了陈钱山的第二号人物。

当然他晓得人情如生意,你获得多少也就要付出多少。所以他对六指头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决无一句不敬之语。在金钱上更是出手大方,任其调遣。六指头说给上海读书的女儿送些钞票,刘利云二话没说,拿出大笔巨款给了那个无法填满的钱窟窿。六指头说向驻临港的东洋人高桥献一份礼,刘利云没有一丝犹豫就把十根小黄鱼给了六指头。六指头从临港回来时激动地说他当上了临港自治会陈钱山分会会长时,刘利云一点也没有激动,他只是笑笑。从心底里说他对东洋人是有想法的。他不喜欢东洋人,东洋兵一到,莲花岛人四处逃窜如丧家之犬,尤其看到母亲用锅底灰抹黑自己的脸然后问他黑不黑时心里就有强烈的厌恶感。所以他把钱交给六指头时说不必把我的名挂上,我与东洋人是不搭界的。

六指头还算讲义气,他拍着胸脯对刘利云保证他的冰鲜要在马鞍洋面出点事唯他是问,这几年他的冰鲜也果真一路顺风,平安无事。

可听光头良财如此这般哭天抹泪地诉说,他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了,接连两趟货物被同一条不明真相的沙飞船闹翻,伙计们只捡着一条性命逃回来。这天下难道真的要变,上陈钱山找六指头,六指头十分肯定地说是吕泗张阿六干的,可派人去吕泗找张阿六,回来的人说北边在打仗,很乱,偌大的洋面无法找到。

这天要变,真要变了。乱糟糟的世界捞一把就走的劫贼居然开始多了起来,连刘字旗号都不起效用,他刘利云还能拿什么去抵挡呢。这事从心里怨恨六指头。他知道六指头在虚应推诿。靠不住六指头只有靠自己了,他开始把六指头时常提醒的话掉在一边,什么“阿弟呀,你做你的冰鲜,我吃我的家什。”这话纯是骗人的花招。

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武装冰鲜。他对光头良财说:“阿财,我也给你们买家什壮胆,你们给我杀人,杀了他们,有事我顶着。”

光头良财赶紧摇头说:“这家什万万买不得。我们这帮本份人见了心就慌,真碰上强盗船,七弄八弄弄走了火,性命不值老鸭钿了。”

刘利云也摇头说:“你错了,家什是壮胆的,不是去伤性命的,你放心,在马鞍洋面出事我顶着,你一点也不用怕。”

“老板,你实在要买家什请你自家人落船,我……”

刘利云一惊:“咋?你不做了?”

“做是想做,只怕性命不保。”

“没事,我叫龙根落船,和你一起顶着。”

光头良财只得苦着脸笑笑说:“蛮好,蛮好。”

刘利云心里发笑,看来光头良财也不是英雄好汉,这世界哪里还有啥英雄好汉都是见家什拔腿就逃的种。

就在这一夜,光头良财不知去向,连小寡妇都懵懵懂懂,不晓得。

1水落英雄:东海一带旧时对强盗的称呼

4.

光头良财失踪后的这段时间,刘利云忽然像被抽掉了骨架,有立刻崩塌下去的感觉。

也就在光头良财失踪后的第三天凌晨,报晓的公鸡刚刚啼叫过第二遍,半截埋在泥土里的那只锃光瓦亮的酿酒缸突然爆裂,碎片随着震耳的爆裂声四下逃窜,有一块飞起来一下子削去了瓦檐上石匠化了七天才精心雕成的金鸡头,那头本来是高昂着的。

刘利云大惊失色,心头立即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憋气,他似乎预感这只酿酒缸的莫明爆裂和那只金鸡脑袋飞来横祸的被削跟光头良财无端的失踪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关联。

面对崭新茬口的碎缸片,他伫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菊香,快过来,我要拼缸体,你来帮我找碎片。”

菊香走过来,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起来。

母亲踮着小脚走过来:“家里出事,你还悠哉悠哉,快去天后宫拜菩萨。”说完,恶声恶气地杵杵拐杖。

菊香慌慌低下头,轻声说:“我去的。”

刘利云把手一摆,说:“算了,我们今天去陈钱山,叫算命的给看一个卦,究竟是凶是吉。”

母亲说:“还能是吉?断命吉啊。明摆着的,狐狸精作怪,破我家的财气,破我家的风水。”

菊香涨红着脸把头低得几乎碰到了前襟。她想起那天早晨开门倒水,手背上突然溅上几点乳白色的鸟粪,她不晓得沾了鸟粪应该去做啥。她忍住了没有说。但她认定酿酒缸的突然爆裂跟这事肯定有某种隐隐的联系。

这一天刘利云果然带着菊香匆匆去了陈钱山,化了铜钿算了个卦。

卦象说:劳劳碌碌,碌碌劳劳,劳碌劳碌,不劳不碌。

刘利云不懂,呼算卦的解卦,后来他听懂了这卦象的意思,只要埋头做事,一切都会逢凶化吉,只要诚心诚意,一切都会光明灿烂。

他从陈钱山回来立即给天后宫捐了一根油桐树,请了一班人马大搞了三天佛事。

热热闹闹过去,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一切还是照计划做。他不相信走了张屠夫要吃带毛猪。走了光头良财真的会做不成生意。

他差遣龙根带着铜钿去了南边,从周祥林地方抱回来几支涂了浓重牛油的家什。

面对这些家什,他没有丝毫欣喜,也没有丝毫恐慌,只是苦笑笑。

他把家什交给龙根,要龙根发给船上伙计。尽管他也听到伙计们充满悲观色彩的牢骚,但依然挥挥手,坚持着带家什落舱。

家什落舱的这一夜,船上伙计跑了四个,第二天又跑了二个,这一船伙计连半年的工钿都没有认真算清就逃之夭夭。

这一夜,刘利云去了小寡妇家,看着梳得油光粉亮的小寡妇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掏出一把钱叮叮当当放在桌上。

他推开小寡妇盘绕上来的手和贴过来的身体,抬脚就走。他拉开门栓,才回头说:“告诉烂光头工钿算清了,从此后你我两家一清二楚,谁也不欠谁了。”他没有理睬小寡妇娇滴滴的声声呼唤,也没有理睬娇滴滴变成的嘤嘤哭声。

他一刻也没有停住脚步,走回家,一头滚进菊香舒展着的怀抱,抚摸着系着粉红色肚兜的丰腴胸脯。

他硬撑阒和龙根一起登上了冰鲜,临时招募来的伙计也一一登船。

冰鲜开动了。第一天他还能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看一看船舷边的海水,也能望一望远处的礁岩和岛屿。过了一天礁岩和岛屿没有了,甚至连一路尾随的海鸥也剩下不多了,四周涌过来的都是一片一片蓝色的浪潮。刘利云第一天就坚持不住了,肚子里忽然有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热乎乎地往上窜,太阳穴卜卜发跳,跳得难受。他使劲用口中的一点唾沫猛力咽下去,企图压住那团毛茸茸的东西,但这口唾沫实在是太弱小了,实在挡不住磅礴而出的热流,哗啦啦吐个没完,早上刚落肚的一碗米粥全部喷射在枕头上,枕头上一对戏水鸳鸯被突如其来的米粥搞得晕头转向。米粥吐完了,开始吐黄色酸水,一点接一点的酸水硬是从干涩的喉咙里往外挤,眼泪跟着一起挤,酸水也同时喂给了另一只伸长着脖子的鸳鸯。酸水吐完了开始吐血,黄中带红的血水一滴一滴吐出来,把刚浆洗过的长衫前襟沾得到处都是。他感觉自己要死了,死神的手伸过来搭住了他的肩,似乎就那么一下,轻舒猿臂把他托举起来。

他无可选择,头一沉,闭上眼,倒在枕上。枕头上的米粥,酸水和带着血水的黄卤水像浆糊一般浆了刘利云的头上。

龙根弯腰进了舱,见这付惨景十分难受。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抽掉枕头垫上自己的棉被,然后用毛巾擦拭他脏兮兮的头。

龙根说:“我这打水桶是给你吐的。”

龙根说:“吃饭吧。”

龙根说:“是否回去把你送上莲花。”

刘利云睁开眼说:“不能回去,这船货要紧,我会好转的,等一会会好的。”

“海面爬起了雾,看不清,抛锚过夜了。”

龙根真好,过继龙根是靠得住的,刘利云浑浑噩噩想。

冰鲜在海面飘荡,海雾还非常浓重。

当冰鲜在海面飘泊了五天时,海雾开始渐渐散去。刘利云也感觉有点好转,虽然浑身疲软无力但总算可以起来走动,可以进食了。

冰鲜在海雾消退的时候起锚开航。突然龙根慌慌走进来,说:“不好了,后面有只大沙飞,情况有点不明,看样子是水落英雄那一路的。”

刘利云顿时一惊,顾不得疲劳,霍一下坐起来:“这是哪里?”

“操舵的说是大戢洋。”

“快,升旗,升刘字旗。”

龙根又来慌慌报告:“升了旗大沙飞反而飞快靠上来了。”

这非同小可,刘利云猛的站起,头撞在板上一阵疼痛,他揉揉痛处说:“快,拿家什。”

“三支长的一支短的都拿?”

“拿,都拿出来。”

刘利云从舱口探出头真真切切看到两道蓬两支橹的大沙飞迅速驶来,全然不睬在风中飘扬的大大的“刘”字蜈蚣旗。

刘利云喊:“快打家什,快打家什。”

家什在伙计们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刘利云虚汗直冒。

龙根说:“家什牛油涂的太重了,拉不开。”

刘利云无奈地说:“家什有牛油?那只好扔掉了,快扔掉。”

伙计们眼疾手快,四支家什只翻一个白沫泡泡就在汪洋中消失了。

沙飞船拢近了,站在船头的两个蒙面汉操着北方官腔高声喊叫:“叫老板出来说话。”

刘利云从舱里钻出来:“先生有啥吩咐?”海风嗖嗖灌进刘利云的脖子,他觉得一阵阵发冷。

“船上是什么货?”

“船上有两舱冰鲜鱼进上海。”刘利云回头喊道,“给先生卸两鱼……”

沙飞船中舱又出来一个蒙面汉,双手一叉腰,说:“慢,听说老板的船上有枪,那连枪带货一起卸过来吧。”

刘利云心头一沉,这沙飞船咋晓得我船上带家什,连冰鲜新雇的伙计也是临到开船才晓得,恐怕是空吓。于是点点头笑着说:“先生你莫开玩笑,本人规规矩矩做生意从不吃铁饭,这一点连吕泗洋的张阿六大先生也晓得。”刘利云企图打出张阿六的牌子压压他们。

不想这帮人不买账,站在中舱的大汉挥挥手说:“这位老板多包涵,我们兄弟要上船看看。”

不等说完,几条汉子飞过冰鲜来,轻捷的身子在刘利云面前闪过一道道白光,站在中舱的大汉也飞了过来,紧跟着飞越过来的还有一个人。

刘利云的眼睛一亮,这人虽然蒙着一块黑布,但他的身材,姿态,以及帽子底下光滑的脑袋刘利云断定是失踪多日的光头良财。原来这路货色是光头良财,怪不得晓得我的底牌。但他不敢多看一眼,做这路货的最怕被人认出,一旦被认出很有可能要遭到船毁人亡的灭顶之灾。

这帮人从前舱搜到后舱,又从后舱搜到前舱,仔仔细细,反来复去,没有搜出家什,只有银光闪闪的几舱冰鲜鱼。

刘利云这才对领头的说:“我的确是规矩生意人,不会吃铁饭的。”

这话立刻惹怒了刘利云认定的那个光头良财,不等刘利云把话说完,一拳打过来,一块巨石一般砸在刘利云的面门上。

刘利云眼前一黑,使原本就风摆杨柳的身子一下子跌跌撞撞起来,然后一头扑在舱面上,不晓得天高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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