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酒我喝不得了，头有点晕，这肉我可要吃了。”
“吃吧吃吧，这肉是专给你烧的。”
小根满满塞进一块肥膘，猛劲一咬，油立刻被嚼出来，在嘴边流溢，顺着嘴角往下漫。小根一连吃了五大块肥膘，两片嘴唇油光闪亮。
王忠德一直微笑着看小根狼吞虎咽地吃。
最后一块肥膘落肚后小要打了个饱嗝抬起头来，看见王忠德正打量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忠德说：“吃饱了喝足了，要不要找个女人开开荤？”
小根的血猛然在身上奔涌，他感到浑身燥热，但他低眉说：“不不，队长，不行。”
这时王忠德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在紧闭门户的小屋里乱撞，直直地冲撞小根乱跳的心脏。
王忠德说：“小根啊小根，女人又不是老虎，你怕啥，你还年轻，不晓得女人的妙处，等晓得了，一二个还不够味呢，哈哈哈，咋，不要女人你要啥？”
小根这才缓缓抬起头，咬着牙说：“我要在三个人后再杀一个人。”
“谁？”王忠德突然止住笑，立刻严肃起来。
“我的老婆还没进洞房就被六指头手下人逼死了，我要把这个人杀了。”
“晓得这人是谁吗？”
“不晓得，但晓得那人粗短墩实，一口扒牙，脸上有红胎记。”
“有记号就好办，他跑不了，那就杀四个吧。”
“杀了这人报了仇，我给你当牛做马。”说着扑通跪倒在地。
“哎呀呀，小根，不必这样，不必这样。君子不报仇非君子也。”王忠德说着一把拉起小根。“杀了这人报了这仇你也可以回莲花了，娶房新娘，好好过日子。你我的仇也算了了，我这一辈子也安心了。要是到了阎王那里我的几个兄弟也不会责怪我了。来，这杯酒就算我替天上的几个兄弟敬你，感谢你。干！”
小根想推辞但手不由地一伸把杯里的酒一口倒进了嘴里。小根发现王忠德的脸立刻有了三个，三个脸在那里胡乱晃动，天忽然动了，地也忽然动了，天地一齐旋转着向他压来，他一下子被包挟进去，再也出不来，于是也跟天地一起旋转。胸口异常地发闷，一阵阵往上拱着一团塞得十分紧的东西，最后这团东西不可遏制地喷射出来，五颜六色的花蕾顿时开放在四周美丽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晃动着一团白色影子。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小根终于看清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正用温湿的毛巾擦拭他的嘴角。
这女人是谁？仿佛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女人说：“醒了？”
小根无力地说：“这是哪里？”
女人说：“这是困觉的地方。”
“我困觉的地方是哪里呀？”
“是这里。”
小根始终没弄清楚他在哪儿，他浑身火烫，双手强撑着要起身，准备下床而走。
“等等，”女人突然冷下脸来，“不收拾收拾这满地的脏物，你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想走，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小根的头被斧头劈开般地疼痛。他回过头来，果真看见吐得到处都是脏物，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女人把毛巾扔在地上，冷冷说：“去，自己吐的自己揩掉，别来弄脏我。”
小根迟疑着下床，拣起毛巾准备往地上擦抹。
忽然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夺过手巾扔在一边。然后定定地看着他。“你晓得我是谁吗？”
小根重新拣起被扔掉的毛巾，突然想起这女人也许就是王忠德酒桌上说的让他开荤的女人，就说：“你是队长叫来的……”
“是，你说的是。”
奔涌而来的血无法抑制他莫明的骚乱和冲动，手中的毛巾悄然滑落，然后鹰抓兔一般一下子抓住了女人的两块乳团。
女人无比痛快地呻吟起来，把小根紧紧抱住。
小根的呼吸无端地困难起来，比抬一只带角船上滩更加吃力，更加难以驾驭。
女人开始在小根身上无声地滑动，滑动得像一条弯曲的小蛇。在女人的滑动中小根的裤子猛然活了，毫不犹豫地竖起了一柄长剑，直直地指向天空，仿佛正欲划破夜空的一道闪电。
女人喃喃说：“我的冤家，亲亲我，我的小冤家呀。”
捻得十分黯淡的灯光照得四周阴沉沉的，古墓一般沉寂。屋外有风吹过来，在窗棂上撞了一下又立刻缩回去，夜光很迷蒙，无声地在风里和窗棂上游弋。
这时，有咳嗽声传来，不一会又有脚步在门口立定，然后传来轻轻地敲门声，外面有男人低声说：“二娘，二娘，小根醒了吗？”
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砸在小根头顶，仿佛就要炸裂整个身体，炸得灵魂出窍。二娘，这是王忠德的二老婆，是我们的二娘。他猛然忆起院子外面对他冷冷的一瞥，那一瞥立刻在眼前闪现。奔涌的血凝固了，出鞘的剑黯淡了，天空突然灰黑起来。他真想甩几个耳光。我咋昏了头干这事，我的脑袋还要不要。小根身子立刻抖嗦起来，他感到彻骨地冷。
女人放开了他，嗔怒地对屋外说：“你去告诉老家伙，小根早醒了，正陪我困觉呢，他要看就过来，好看着呢。”
屋外的赶紧说：“二娘你别发火，队长不是这意思，队长说要是小根醒了让我陪他去困觉。”
女人说：“晓得了。”
“那我回去报告队长小根还没醒。”说完快步走远了。
女人满面桃花地微笑着：“别怕他们。”
小根的酒完全醒了，他一把推开女人绵软无骨的手，快速抄起衣裳往腋下一挟，慌迭迭夺门而走。
女人追上来，使劲扯住小根的衣角不肯松手，说：“李小根，你这王八蛋，你敢耍弄老娘，你要不老老实实进来，明天就告发你们的队长。”
小根二话不说，把腋下的衣衫一松，拔腿就走。
女人扯着衣角，用力过猛重重摔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她呆呆坐着，无声地落泪。
夏末的风的确有些凉意了。小根抱紧双臂快步朝自己的住屋跑去。他跑到哪里，哪里的蝉声就停下。
他的脑子乱糟糟，恶梦一般到处乱撞。
他的面前一片黑暗。
8
据说，刘利云的母亲有一根楠木的拐杖，是六指头的母亲作为寿礼特意从上海买过来的。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轻易不肯示人。但是这一段日子却爽性当作普通的物件使用了，一刻都不离手，见人就说：“看看这是啥，是老潘的娘送的寿礼。”来人笑笑，附和道。
但老太太还是不知足，还是一天到晚不停地敲着地，这声音在整个刘家的大院子里回荡。她好像见什么都不如意，从这个屋进到那个屋，又从那个屋进到这个屋，不时地指责地上不干净，水缸的水没挑满，说的大家噤若寒蝉，手足无措。
她还不让刘利云和龙根随便出门，时不时过问他们的去向。有时不放心还亲自踮着小脚跑过来，认真地叮嘱：“阿云啊，你不能随随便便走动，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万一烂光头从暗角落里打一家什就晚了。”
这时的刘利云总是笑着说：“没啥事，我不会有事。”
“这个烂光头老潘咋一点也不管，对我刘家也这样乱来，无法无天了。”
“没事的，阿哥已经救了我一命。”
“阿云，他无情我们就不义，你要好好教训教训烂光头，让他晓得这刘字到底咋写。”
刘利云继续安慰：“没啥，他光头良财好比一只海泥鳅，顶不翻刘家大船的。”
老女人又在地上重重敲了敲拐杖：“这种人不懂得啥叫廉耻，有机会我要去陈钱山找杏月姐好好说说，这事不能轻轻松松过去，还带着一帮人拿着家什吆五喝六，吓魂灵的事，要命的事。”
刘利云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也就别惊动阿哥的老娘了，我会想办法的。”
老女人小心拈着佛珠，扶着拐杖走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狠挖菊香一眼，嘟囔着：“都是狐狸精带来的晦气。”
这年夏季刘利云依然平淡地过，夏季过了，依然平淡地等秋季。
门口已经落了一大片黄灿灿的树叶，阿青正低着头扫，刘利云走过来时赶紧站直身，招呼说：“老板，啥时去陈钱山过鲜？1”
刘利云笑笑：“别急嘛，翠花楼的女人不会像蛇一样钻地洞，只要腰包鼓鼓的别瘪。”
阿青也笑：“我阿青这把年纪还会去做花事情，老婆都对付不过来，我是为行里着想，今年跟往年不一样的。”
刘利云点点头：“多亏你阿青操心。”
“今年行里要发布告，本行谁也不借牌过鲜。”
“这是应当的。”
“就怕烂光头派人来冒充本行伙计，坑害大家。”
刘利云不言语了，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寒意，刘利云抱紧双臂，回屋披了件元色直襟罩衫。
刘利云对菊香说：“这天有点转凉了。”
1过鲜：收购鱼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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