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德依旧猛口抽烟,不说话。
坐在下横头的孙麻皮急了,一拍桌子:“这口吊气憋死了,希他娘的匹,打,不打出不了气。”
人称小诸葛的徐老旺白了孙麻皮一眼:“打打,你只晓得打,打得打出点理来,哪能可以乱打。”
高高大大的章汉山用手指敲着桌面,不满地说:“依你咋办?”
徐老旺说:“我说了有啥用,我们还是听几位阿哥的,几位阿哥总有办法,大阿哥你说呢?”
这一脚踢到王忠德面前,王忠德不得不拎起来。他从嘴里拔下烟:“今天输的憋气大家都晓得,可有啥办法,赌场上又不能胡赖。大家想办法把这笔铜钿赢回来才是正事。”
孙麻皮说:“汉山阿哥家里总还有本钱的,兄弟们再去,不怕赢不回来。”
章汉山板下脸:“你这人毛手毛脚,一点赌的窍门也不懂,叫你拉两把,你偏不听,充好汉当英雄,我哪有那么多的铜钿给你去打水泡泡。”
孙麻皮的脸腾然红了,麻子涨得凹凸起来。他站起来,伸出手去,意欲揪章汉山的前胸。
众人连忙拉住,劝开。
徐老旺说:“本钱的事兄弟们不必操心,我还有几块。”
文质彬彬的杨天明慢声细语说:“我看他们的骰子有鬼,掷出去老是那个点。”
徐老旺说:“我们何不借这骰子的名义挑起事来,把这帮人揍一顿,输出的铜钿捞回来,大阿哥,你看呢?”
王忠德不住地点头:“有你们这帮一拳打死老虎的兄弟还怕他们咋的。”然后转过头来看潘春宝似睡非睡的面孔,“阿弟,你看呢?”
潘春宝说:“我听大阿哥的。”
王忠德一本正经说:“这事就这样定了。”
孙麻皮兴奋地一拍巴掌:“好啊,总算出这口吊气了。”
众人都看孙麻皮笑,只有章汉山蔑视地撇撇嘴,不屑一顾。
桌中央跳动的灯火把他们一个个照得红光满面。
潘春宝说:“来,兄弟们,我还有半坛糯米酒,烫烫吃了。”
孙麻皮说:“还烫吊呀!冷的给兄弟们分在碗吃不就行了。”
大家又笑,都说:对对,就冷的吧。
这时,从里屋转出潘春宝的母亲,受过良好教育不缠裹小脚的女人。她冷眼扫视了众人,对兴奋不已的汉子嗤之以鼻,说:“为赌为嫖还吵得这样热闹,不成器的东西。”
这位名叫杏月的女人一下子镇住了大家。
“既然你们是兄弟,就应该对得起兄弟的名分,我给你们说过多少遍,男人是天,天可以打雷,可以刮风,可以落雨,我不期望你们有岳飞的本领,杨六郎的晓勇,我只盼着你们走正路,成大器,好好撑起男人这片天。”
众人站起来认错。
潘春宝的母亲继续说:“我一说,你们都发誓不赌不嫖,我一走,你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忠德,算你年纪最大,咋不好好管管这帮兄弟啊!”
王忠德低下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女人依然冷着脸:“男人汉大丈夫当立则立,当断则断,拖泥带水,婆婆妈妈,做不成大事。”
众人立刻鸦雀无声,目瞪口呆,都被这女人的话说得苦咸腥涩,欲吞欲咽。
“男人生下来就该做大事,心中要有一盏灯明明的,眼光放得远远的,想事要想得大大的,两道蓬的船造了再造三道蓬的,三道蓬造了再造四道蓬的,五道六道永无止境,就该去结识县太爷,去结识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就该好好去赚‘大黄鱼’‘小黄鱼’,光宗耀祖,造福后代,没有这份雄心这份胆量,依我看还是干脆老老实实求阎王爷重新投胎做女人。”说完,一转身,带着一股风走进里屋,还把一扇厚重的木门关得然作响。
所有的人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王忠德又狠狠抽上一根烟,烟雾缭绕在头顶,模糊了众人的脸。
沉默,很久沉默,谁也不想说话。
这时,孙麻皮憋不住了,一拍桌子:“憋死了,说吧,干啥?”
章汉山白了孙麻皮一眼,轻声嘟囔说:“急啥,听大阿哥的。”
王忠德用胳膊肘碰碰潘春宝,示意他说几句。
潘春宝这才缓缓抬起头,一脸羞愧:“我阿妈说的对,自从我们结拜兄弟以来,只是赌博只是吃喝,打打吵吵,今天开始,我想和众兄弟一起做一番男人汉的大事。”
杨天明说:“要做就做大的。”
这时徐老旺站起来:“我看,我们不如去做‘申华轮’,一来赚点外快,二来也可扬扬兄弟们的名气,晓得晓得马鞍洋面七只虎。”
说到“申华轮”,众人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纷纷呼和响应,连王忠德和潘春宝也露出开心的笑。
孙麻皮说:“早该想到这只船了。”
章汉山诡秘地说:“听说船上大多是做生意的,金货银货还有家什,够我们兄弟白相的了。”说完使劲搓搓手,似乎这一大笔横财已经到了眼前。
王忠德把手掌摊开,往桌上一拍:“好主意。”然后向潘春宝说,“阿弟,你咋说呢?”
潘春宝浅浅一笑:“我听大阿哥的。”
“幸亏老旺兄弟脑筋活络,就这么定了。我们兄弟做‘申华轮’,来,干一杯!”王忠德率先举起酒杯,正欲往嘴里倒。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闪进一个瘦小的人影,定神一看,是潘春宝的亲阿弟蟹钳。
蟹钳一笑,神秘兮兮说:“我帮你们望风吃酒,你们倒把我给忘了。你们这帮反贼,把我带上,不然我上官府告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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