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突然蹲下来,双手捂着脸,哗啦哗啦哭。满生被她哭得心一紧一紧的。
绒花说:“我也晓得这事瞒不过你,可我咋对人说呢?那一次刘家的问我,我只好装着憋尿走进茅厕。呜呜呜,我家祖祖辈辈清清白白,可小根居然狠着心去投鸦片鬼,我咋对人说呢?死了阎王殿里也见不得爹娘。”
满生说:“这是逼出来的,他不去跟王忠德怕会憋出病来。”
绒花只是嘤嘤哭,不说话。
满生弯下腰来,仔细挑拣水仙根,把几颗挖断的扔进海中,有几圈泡泡被扔进海中的水仙根搅起。满生说:“你也用不着难过,做强盗就做强盗,有啥不好,这世道还真怕强盗,六指头算不算强盗,我看算,王忠德算不算强盗,我看也算,长元主老板朱金力那么凶,尽对伙计下黑手,也算强盗,还有,大对船阿五也是强盗,黄岩帮也是强盗,吃包袱饭抢乌贼鲞的外乡人也是强盗,听说红头发绿眼睛见人就杀还共产共妻的人还是大强盗呢。这个世道就是强盗世道。小根将来有了出息,总会护着我们的,怕啥呢,巴不得我也跟小根去做强盗。”
满生的话真把绒花的哭声止住了,她抬起头来,用袖子揩着眼泪:“要是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真不怕的,做强盗就做强盗,谁还敢把我们咋的。对了,阿毛去找过他?”
“是,可到半路上被人打了几下,回家后浑浑噩噩,像失了魂。”
“他见了小根没说啥?”
绒花嘴一撇,说:“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会在家中拿讨债鬼出气。这次找小根,实在被我逼不过硬着头皮去的,回来颠来倒去说不清一个事。”
“他没带过来铜钿?”
“没有。”
“也没提报仇的事?”
“没有。”
满生的眼光黯淡下去,又埋头挑拣起水仙根来,然后说:“长川兄弟的仇不知啥时才能报。这半年多还蛮想他的,也不晓得能不能见到他。”
“那你去一趟泗元山。”
“那地方哪是我去的,听说那条大黑狗咬死过人呢。”
俩人沉默了。满生又采挖起水仙根,绒花也开始采拣沙蛤。
好一会,绒花说:“满生,你也该操办婚事了,你表妹今年十七了吧。”
满生立刻红了脸:“不急不急。”他怕绒花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慌慌迭迭离开狗爬滩。
秋风强劲地掠过去,一只硕大的苍鹰兀自盘旋着在满生的头顶划一道黑色的痕迹。
迎面走来满来,挑着半桶水,一拐一拐走。满生看着阿哥挑水的样子刚刚涌起的轻松感倏然消失。他把肩上的水仙根往路边一靠,赶紧走过去,挑过满来的水桶往前走。
兄弟俩很少说话,满来独独在满生面前蔫了,没有俏皮话没有小调声,甚至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今天满来憋不住了,一边跟在满生身后一边结结巴巴说:“我想,今年带鱼汛上陈钱山多赚几块铜钿。”
满生在前面好一会才闷闷说:“陈钱山乱呢,在莲花补补网唱唱小调赚几块也总是有的。”
又是好一会,满来说:“我想来想去还是上陈钱山好。”
这时满生的语气突然硬了,梗着脖子说:“别说了,陈钱山不要去了。”
听到这话满来一抖嗦,眼泪立刻爬满了脸。他再也不说话了。他原本想为满生多赚几块钱,积攒着给他娶亲,已经这么大了总得有个家啊。父母死的早,他做阿哥的又赚不来大铜钿,心揪着呢。他赶紧揩掉落在脸上的泪水,无奈地跟着满生走。
走到家门口,满生转过身,发现满来爬满泪的脸,心一下子哀婉起来,好大一会儿,才低下头说:“阿哥,要去就去吧,陈钱山蛮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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