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翻江倒海

浅野正见醒来已是次日中午，躺在民房改成的营房里一张床上。尽管头疼，他还是恢复了理智，仔细回忆昨天下午的经过。大日本皇军占领支那首都南京以来，还没有哪支中国抵抗军敢这样做，那些穿绸布衣服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正规军？不像，战术素养极低，否则自己不会活到现在；土匪？不像，他们分明也有短武器，而且增援部队连他们的影子也没见到。而和自己对话的那个中国人，似乎面熟，他会是谁呢？

正想着，值日兵报告，吴拂荪来了。矮胖的无子孙和管家捧着南京板鸭和一些果品，满脸堆笑地进来。没等他开口，浅野毫无表情地哼了一句：“老同学，你的怎么没死？怎么死的都是我的士兵？”

这句话提醒了他自己，是啊，我带兵去喝茶，是陌生人埋伏好了等着我，事后据说他家里除了财产损失，一个人都没死。想到这里，他愤怒地瞪着无子孙，厉声拍床板：“你的解释解释，那些人什么的干活，你们怎么计划的？！”

吴拂荪和管家吓得满头大汗，这怎么解释，可事实还真那么奇怪。吴拂荪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戳在那直哆嗦。还是管家机灵，斗胆迎着说：“太君太君，我们吴家上下忠心不二，绝不敢玩手段。那伙人看来早有预谋，据街坊说他们自称是沿江……造…反…义勇堂，土匪的干活，专门跟皇军作对。”

“什么？义勇堂？有组织的抵抗力量？”浅野正见来了兴趣。

吴拂荪大胆老脸地接上话茬：“是啊是啊，乌合之众而已，听说他们拜江北老土匪刘泰之门下，无非趁皇军不备杀人越货。但我觉得最近发生的匪案都是他们干的。太君，您看呢？”

浅野想了想，点头沉思，半晌才说：“哦，幺西幺西，那个人很面熟，我遇见过一会，救他们的大船，刘泰之的干活。”

二人为自己太有才了而面露得色，没料到浅野甩手拂砸茶杯，骂道：“八嘎，皇军相信你们，你们维持会把土匪维持到家里杀我吗？现在城门封锁了，限定天黑前把他们消灭，人头统统地挂到墙上，让中国人看看与皇军作对的下场！为首的一定要抓活的！”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摸摸脸，这个年轻的中国人指甲比女人还长，把自己的脸抓破好几道，传出去真丢人。

仗着老同学许以重任，吴拂荪涎脸讨要了一批枪支弹药，说是给维持会装备装备，好消灭那帮义勇堂的土匪。案发后维持会已安排全镇搜查,夜里还与土匪们接上火,损失了些人马,这些他们没敢说，不然理事变会长的前途可就泡汤了。回去后，吴拂荪立刻纠集人马再次开会研究，在镇里的大街小巷布哨插岗，挨户搜查，见值钱的就硬抢，趁机发了点小财。南京国民政府都跑武汉去了，国家不爱他们，他们发些国难财似乎也是补偿，这日本人打过来不全是坏事啊。

再说仲羽等人简单地向李老板说了经过后，李凤祥既兴奋又紧张，直搓手，连连道：“快活快活，后生可畏，只是你们眼下不要出城，暂时在我店里住下，好在不像打仗时候，店里还有几个客人，维持会买我老面子，今晚不会进来搜查。”然后，让老板娘下厨准备吃的，自己出门看看。

二文子带仲羽他们上楼去看客房。仲羽径直走到窗前探头，街上很热闹，一队骑脚踏车的吆喝着晃来晃去，还有人打着手电筒四处乱照，看来搜查开始了。仲羽喊山才：“等会你去找军师，送药送吃的，告诉他今晚主要是汉奸出动，鬼子还不清楚我们的来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摸舌头问清城里鬼子的情况，能打分头就打，打不过天亮前各自想办法翻城墙出去，明天上午到洞穴碰面。”山才点头，抓紧压子弹装弹匣，别人都纷纷做准备。

匆匆吃些面条后，山才走了，仲羽抓一把银圆和法币给李老板，说是先存着日后再说。李老板推却不过，只好收下，让二文子端来一盆烧饼。仲羽突然想起来，笑着问：“你家有衣裳吗，我们换换，身上行头全是抢吴家的。衣锦夜行还好，到白天不方便。”

敬斋和问农等人钻进了失修多年的土地庙后，火也不敢生，围成一堆小声交谈着等待山才。被刺刀扎伤的小兄弟叫刘书记，咬牙不吭，敬斋抱着他的头说：“好兄弟不用怕，马上山才就送药来了，我们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刘书记哭了，抓紧他的膀子。问农扒在门缝上，猛回头欣喜地喊：“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后，敬斋打着饱嗝问舵主发了什么令，悉知后，留下一兄弟照看刘书记，带着其余人准备一番，立刻动身。

他们出了庙，顺着墙根一个接一个地小跑，到了巷口，只见灯火通明，原来绕到了剧院后门。鬼子为了粉饰太平，依旧让戏班唱戏，这时还没散场。人多的地方最安全，好在几人衣者光鲜，手里有钱，便把三八大盖子卸下刺刀藏到茅厕顶上，都买票进去了。

烟雾缭绕的剧院里人头攒动，高悬的汽灯下，闹哄哄的仿佛全然不知刚才发生的血案，古装的戏子在卖力地唱着《铡美案》，卖香烟的卖瓜子的卖水果的在后排人群里钻来钻去，前面长凳子或椅子上坐着沉浸在戏里的，想必该是本镇的头面良民。敬斋悄悄咬问农的耳朵：“伙计，前面坐着的要是有汉奸鬼子，我们照打，乱中求胜，撤退也方便。”问农点头：“对呢，我们听你的。”然后把意思向旁人转达。

带手枪的三人在人群里挨挨擦擦钻到前排，他们的装束适合环境，也没人注意，都在看戏，谁会注意迟到的观众呢？前排中间有一两个穿黄军装的鬼子军曹，边上簇拥着油头粉面的汉奸，在连说带比画地给他们介绍剧情。敬斋寻找到开关汽灯的绳子就在舞台一角，心生一计，向问农和山才说：“我上去报堂号，你们瞄鬼子汉奸打，然后关灯，大家趁乱出去茅厕见。”

二人环视一圈，默默点头。敬斋一个箭步跳上舞台，把扯着嗓子唱戏的戏子吓得目瞪口呆。他高声喊道：“老少爷们，我们是沿江抗日义勇堂的好汉，专打鬼子汉奸，下午搞了吴拂荪，不做亡国奴！”

轮到全场目瞪口呆了，不明就里的鬼子以为是剧情需要，很内行地为中国的京剧拍手叫好。敬斋一把掏出手枪，喝道：“你妈里个逼！”甩手“叭叭叭叭－！”给了一梭子痛快，问农他们手里的枪同时开口,俩鬼子不拍手改蹬腿了。他边喊边跑：“弟兄们，打！”一头蹿到舞台边上拉灭了汽灯。

握着刺刀的弟兄们早瞄准了汉奸，左一刀又一刀地乱捅。“叭叭叭－！”夹杂着“噼里啪啦”和哭爹叫娘声，戏院里乱成一锅粥。山才摸出俩鬼子身上的东西，趁黑又各补一枪送他们回日本。

黑暗中，敬斋高喊：“弟兄们，快撤！”然后，几人在连滚带爬的人流中挤出戏院，到对面茅厕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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