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经理还有一件事，让大家很不满。他把一些“产粮”（好的）省份，划给“柳妖”他们去负责。这些省份的业务，即使你不怎么努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此外，把一些鸟不拉屎的区域，划给牛家辉们。那儿不是穷，就是偏远，出趟差，来回花在车上的时间，少则七八天。小孙说，每次出差回来，搞得人蓬头垢面的，不像农村的土狗，就像大街上拾荒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区域你再怎么努力，也不可以出现业绩大幅增长。小孙有些灰心，有时还懒得出差。牛家辉倒想得通，全当是锻炼自己。这可高兴了闸经理，他还给牛家辉了另一档差事――押车。其他的同事有货要送，只要牛家辉相对空闲，他都让牛家辉和当事人一起去送货，说是做个伴，有个照应。近一点的地方，一个来回得两天，远一点的十多天。大冬天的，牛家辉裹着一床棉被在驾驶室的后排睡了醒，醒了又睡，睡来睡去，比起火车的硬座待遇还是高了一大截。
把货送到目的地后，客户验收后，要把余款收回来。每次少则七八，十来万，多则几十，上百万。牛家辉知道里面的关节所在，与大企业合作，问题都不大。数额较大，一般要通过银行电汇到公司指定的账户。钱汇出去后，24小时内可撤销，这是个空子。若客户开出转账支票，银行下班了，是查不到钱的。若给的是现金，需存到公司的账户上，晚上要赶着回来，又找不到银行，带在身上又不安全的。
有一次，早上10点不到，牛家辉们把货就送到了客户公司，可客户就是不验收，给他们在酒店开了个房间。说什么先要尽地主之宜，为他们接风，中午请他们吃饭。碍于面子，他们去了，对方共来了八个人，说要好好招待他。牛家辉知道，这个饭不好吃，这阵势分明是来灌他们三个人。牛家辉怕误事，司机是不能喝，让随行的同事和他们意思意思，自己死活都不喝。没想到，同事喝趴了，对方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了，摆出一副酒后综合症：嗓门大，牛皮吹破天，开口闭口的兄弟……
饭后到了下午，对方的人说，今天高兴，喝高了，现在是没法验货了，先休息休息，放心，货款不会少的。牛家辉有些无奈，可到了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对方说酒醒了，可以验货了，货没问题了就给支票。再说，都是老客户了。牛家辉觉得有些蹊跷，回绝说：现在都这么晚了，不太方便，我们今天晚上又不走，明天大清早就验。没想到第二天验完货后，对方给的却是现金。临走时，那位经理对牛家辉说：小伙子，你很精明！这可让牛家辉琢磨了好一阵子。
回公司后，他给公司领导写了封建议书：如何有效防范在交货中的结款风险？没想到惊起了总经理的重视，还专门开会进行了讨论，并组织销售中心全体员工学习了。
没过多久，还是有一个员工，被客户骗了三十多万的货款。闸经理说他与客户窜通在一起骗公司，肯定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费，要把他送往公安机关……任凭这位员工怎样辩解，但货款被骗了是真，他离开公司时很凄惨。后来，听说他的未婚妻也因此离他而去，他也没去再找工作了，做起了小生意。或许他的职场生涯从此告一段落，人生轨迹也会因此发生改变。
……
没多久，又到了年底。又是年度工作总结，发年终奖金的时候。尽管牛家辉具体负责业务时间没几个月，但从业绩总量来说，应是排在前五名。从劳动强度来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算是给自己交了一份还算理想的答卷。
至于奖金，大家从放春节假前半月就开始盘算，盼着，等着。心早就飞了，根本就没心思上班了。私下都在议论着：今年公司的效益和去年比较怎么样啊，奖金会不会增加啊？今年我们处（科室）回了多少款啊，还有多少钱没收回，公司该怎么算啊？闸经理会不会再“黑”我的奖金啊……“大话西游”等着钱，想买部中文寻呼机，得花个二三千块。牛家辉等着钱，想把上学时欠亲戚的余款还上。
奖金分三块，三次发。过农历小年那天，发的是公司奖金。没两天，发的是部门奖金。放假前一天，发的是科室奖金。前两块，都是“美人美”，按人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科室奖金是大头，他们二处内的每个人都不同，是有差别的，当然也是领导――闸经理主持发放的。科室奖金发出来了，大家私底下一打探，让牛家辉吃了一惊，不是多的吃惊，而是少得可怜，他仅仅只比新来的那位跑腿的，多个几十块钱，跟其他的同事没法比。回到宿舍，一打探，一处的熊强，比自己也多出大几百，那杜志国就更没得比了，但他能接受，因为杜志国快成了高工的乘龙快婿，未来的岳丈关照未来的女婿，很正常。
在回老家的长途客车上，车一颠一波的，牛家辉沿途望着窗外的年味，想到了奶奶她们在盼着他回家的情景，心里有些激动，或许他就是给家里带来希望的人。但回想起进公司这一年多的光阴，不由得有些失落：
同一批进的人，因为人家是本科，他是专科，工资低一级，这很正常。同是一个处的，自己做的事，又不比别人少，一些苦差，吃亏的事，都是自己做了，像“柳妖妹”靠和闸经理的那些个破事，“大话西游”靠一张嘴，只会说大话，拍马屁，也没做什么实事。近一点的，像二处的熊强，他们的业务好做，经理那人还算过得去，杜志国会走政治婚姻。远一点的，像厂长的儿子他们，人家有“后台”……个个混得人模狗样的。说来说去，干得好，不与跟得好，要跟个好领导，或投奔一个好的“后台”，为自己撑撑腰。
尽管早就耳闻整个集团内董事长、总经理两股势力，势不两立，明争暗斗。凡科长级别以上的人，或公开或遮掩地都有自己的派别，但凭自己现在的资历，还不能入流。何时才能盼出头，那自己到底为谁而工作，心里就更迷茫了。为公司，而公司到底是谁的公司？为自己，自己又从中得到了什么？为闸经理，谈不上，可业绩上来了，他能像哈马狗一样地往上爬？……
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结果。但有一点牛家辉是清楚的，多学点东西，长点本事，到哪都有饭吃，接下来的日子只有骑驴看剧本――边走边瞧。
这年春节，牛家辉在老家写了幅对联――
上批是：春春迎春春相似
下批是：年年过年年景强
横批是：大路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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