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来后，牛家辉从老家还带了两条腊鱼送给了闸经理，算是给领导拜年吧。牛家辉是个明眼人，尽管对闸经理也有些怨恨，怨他不会酌情考虑，可仔细一想，这儿就是这种体制，再说他毕竟是领导，不能与他撕破脸，更何况清楚他的为人，怕他给小鞋穿。此外，牛家辉报了自修本科，专业是经济管理，每天上班，晚上在宿舍自习。
牛家辉还是像往常一样上班，可没多久，闸经理又让他押车。牛家辉已不再是那么温驯，心想：那么多人，你非让我押，这不是欺负人吗？再说了，我累死累活的，狗屁都不值。他也知道，自己若回绝得不到位，弄得不好，闸经理会把矛头指向他，让他成为二处所有同事的众矢之敌。他想了想，一脸诚恳的表情，婉转地说：
每个人负责的业务，应由每个人去负责。若是我的业务，我毫无怨言地押车。再说了，去年是我有情客串地帮助一下，今年你不能把这当成一种差事，又让我继续押吧。更重要的是，押车的责任重大。万一有个什么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闸经理想把牛家辉镇住，大声叫嚣着：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牛家辉心里有些激动了，没骂出声：你他娘的，尽会放你娘的干屁，谁不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鸟，担，担，上次怎么不担呢，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的，我尽管上班时间不长，但我这点智商还是有的。
……
结果可想而知，闸经理与他不欢而止。因为牛家辉占了理，风波看似平息了下来。
可没多久，牛家辉却因工作上一点小的过失，被闸经理停职反醒，犹如正宫娘娘打如冷宫一样。好在停职不停奉禄――工资照发，就是不让你做事，这可憋坏了一心想做事的牛家辉，每天难熬到下班。何况，牛家辉有个怪癖，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现在什么事做不让做，连跑腿的事，都不让做。成天就让他坐在自己的桌上，他也只能发呆。
没几天，牛家辉就找闸经理谈话，任凭他怎样道歉，可那闸经理还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让他去押车。这可把牛家辉惹毛了，甚是有些绝望，他决定抗争到底，大不了离开公司。再说了，在国有企业，没有大是大非的事，谁也没有理由让他“走人”。接下来，他改变了“工作”方式，每天就看报，把科室里所有的报纸都看到，看完人民日报，看省报，看完日报，看晚报，看完政治类的，看财经类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一天不解禁，牛家辉的心里一天就不踏实。可发生的另一件事，又让他有了点寄托。
杜志国的一个初中女同学从北方老家来这旅游，恰巧他到外地出差了，而人家初来此地，又没有任何熟人。杜志国把她托付给了牛家辉招呼。恰逢这春光明媚的好天气，万物吐青，街边的树木露出尖尖的嫩芽，像是一个含苞未放等待开采的花朵。伴随着阵阵春风，徐徐吹来，让人陶醉，让人欢愉。牛家辉在两天的时间里，陪她逛了大商场，游了名胜古迹，品了风味小吃，晚上还在江边吹了吹风。总之，吃好，玩好，也算是给杜志国一个交待吧。在临走时，那女孩在火车快要开动时，含情脉脉地问牛家辉：
“我们有机会再见面吗？”
“我也不知道”牛家辉有些茫然。
“那我告诉你吧：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女孩微微一笑，有些含蓄，伴随着几分可爱和淘气。
……
可牛家辉回来后，心中久久不能忘记那女孩的身影：微凸的小脸蛋，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小嘴唇，构成一张可爱的“瓜子脸”。她那圆圆的大眼睛，犹如清澈见底的湖水，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尽管她的身材并不好，甚至可有很一般来形容，但她动起来却另有一翻情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会流露出朴素下的妖娆和淡雅下的妩媚，两者交融的感觉。
记得从西餐厅里起身离开时，她先是习惯性地用双手将头发微微向后拢了拢，然后猛然间先后脑勺一摆，惊涛骇浪般地呈现两个微微凸起的小羊角辫，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容。与当前流行的，或卷，或一顺到底的披肩发比较起来，有一股复古的韵味，不乏清纯，纯得像盛夏清晨里荷叶上滚动的甘露，晶莹剔透的。接着将黑色小背包往后背一挎，完后原地直立有节凑地跳了跳，像是要借助这种“坠”感，连人带包修整一下似的。
牛家辉像欣赏一幅风景一样，看完了这一过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有些喜欢，也有些喜欢这个女孩。她叫杨小可。没想到，这一次的巧合接触，也为两人的故事打下了伏笔。
想着想着，不由得想到了现实：和闸经理憋了快一个月了，尽管上班时清闲得有些习惯了，但心里闷得慌。没想到，这一憋，竟让他“悬”了三个月。据说是闸经理每天看到他看报，觉得就像一头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有些心烦意乱，才让他重新上岗了。但他也知道，闸经理以后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殊不知会给他小鞋穿穿。牛家辉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一连几个月下来，二处的业务没见增长，可同事们还是那样，个个都活得精彩。“柳妖妹”还是那样偶尔会春光乍泄，说话时还是那样的爱发嗲。“大话西游”还是那样的爱侃天侃地，从闸经理的破事侃到“柳妖妹”的内裤，荤的，素的，都是那样的传神、诙谐，“粉丝”规模绝不亚于熊强。牛家辉有时也会不自觉地看到“柳妖妹”那白皙的乳房，尽管不是很大，但是很匀称，也很养眼，难免有种想狠狠地吮吸上两口的冲动，还有那淡淡的乳沟，更是给他无限想象空间。每次看后，牛家辉从不与大家“分享”。可小孙们就不一样了。
记得，夏天里有一次开会，“柳妖妹”穿着迷你裙（超短裙），忘了把两腿合上，裙下风光让座在对面的小孙一览无余。随后，就和一群男人就聊了起来。小孙说是黑色的内裤，“大话西游”却一本正经地说，没准是没穿内裤。话刚落音，个个都笑得前瞻后仰的，只有牛家辉一个人傻傻地站着，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大家看着牛家辉没笑，目光不约而同地围着他，又是一阵大笑。牛家辉更是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牛家辉长这么大，连女孩的手都没过，更别谈接触女人，了解女人，当然听不懂这样的半晕不素的段子。为此，大伙都爱叫他“稀有动物”，“处长”(处男)之类。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快到腊月，又快到年关了。牛家辉想着这一年的工作和生活：白天埋头苦干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晚上苦苦地啃那枯燥得乏味的自修本科的学习书，算是平淡得不能再无奇了。此外，偶尔能接到杨小可的寒暄电话，算是慰藉冰封之心的天籁之音吧。
回头看看同宿舍的杜志国，人家已评上中级工程师职称了，同时兼任集团公司的团支部书记，来年“五一”节就要和高总工的女儿结婚了，按照他的级别和他岳丈的关顾，他赶上了福利分房的最后一班车，分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旧房。熊强可又不一样，秘书处那个漂亮的女朋友又吹了，接连谈了二个，又吹了。他似乎有一种使不完的精力，足够他乐此不疲地周旋在女孩身边，灯红酒绿，花前月下的。女朋友没谈上，可把自己的口碑搞臭了，集团内的姑娘都管他叫“花心大萝卜”，“齐天大情圣”之类的。可熊强从没灰心过，他说再也不到集团内找了。
眼看这一年，就这么收关了，可一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大盘”。牛家辉收到了一个精致的小包裹，是自己的第一个客户，北方的那位王老板寄过来的，从外表来看像是一盒巧克力，把“柳妖妹”她们都引来了。没想到，一打开盒，是两条金光闪闪的手链，大家都惊呆了，“柳妖妹”拿到手上掂量了一下说，这最少要值一千好几百块钱。牛家辉看了客户留下的那张短信：
“感谢你一年多来，给我的关心和照顾。这点小礼物，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收下！”
牛家辉冷静地想了想：这一年多来，对这位王老板所做的工作都是份内的事，又没给他什么特殊照顾，他凭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呢？左想右想，觉得有点不正常。像这种礼物，原则上要交公，但你不交公，也没人说你的不是。交公吧，看着这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动心，是假的；不交公吧，自己的事业还没开始，好歹要留个清白的美名吧。牛家辉心里正在犯愁。可整个销售中心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牛家辉更是矛盾至极。
下班后，“大话西游”找来了，当然是为这手链的事。听了牛家辉的一番倾诉，“大话西游”给他出了个两全齐美的“馊”主意：先到首饰店里去鉴定，若是真的，就留下，像一处的人哪个没收过好处，看他们个个肚子都挺起来了，少说也有了五六个月吧，这都是客户给“喂”的；若是假的，那就交公。
他俩兴致冲冲地去鉴定，果然验证了牛家辉最初的想法：手链是假的，仅表面渡了一层金粉。果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这玩意若要到地摊上去买，只需一二十块钱。牛家辉不再多想，第二天，一大早就交公了。
没想到，不出一个小时，集团总经理就亲自接见了他，当场就奖了他五百块钱，足足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牛家辉拿着钱，情不自禁地在电梯间偷偷地笑了起来。得知牛家辉发财的消息，“大话西游”一伙人就敲起了竹杠――让他请客，二杯小酒下肚，喝着喝着，牛家辉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有些悲伤，有点像范进中举那时的情形。嘴里一个劲地叫：
“我想做个好人，可从来没有人把我当成好人。今天我把那假手链交上去了，反而成了好人。这是什么世道啊？”
这事远远还没结束。
第二天，总经理在集团内的干部会议上，痛心疾首地谈到：我们东方雄师集团，多年来形成了一种文化病垢，毫不客气地说，就是假公肥私。收受他人的好处，损害集团的利益。道理很浅显，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你送礼啊，你拿了别人的好处，你得替别人办事啊，这股歪风早就该好好刹刹了。你们想想，人家牛家辉一个普通的员工，能在价值一千多块的金手链面前，毫不动心，毫不犹豫地上交给公司，这可是他两个多月的工资啊！在座的各位，你们扪心自问吧，你们能做得到吗？……今天，在这里，我号召：向牛家辉同志学习！
随后，集团内的橱窗、展板、横幅，从车间到办公楼，所到之处都可看到有关“向牛家辉同志学习”的标语和字样。像《东方雄狮报》的专访，还附了大头照。一夜间，不像当年在学校里受处分那样，牛家辉这一次可真成了正面的名人。
不知内情的人，还有人在背地里骂牛家辉是个sb（傻逼），说什么：“这手链怎么不送给我啊？”。
开完年后，牛家辉被总经理“钦点”到采购中心，任采购员。有人说，牛家辉的“政治前途”就要开始，他将是采购中心接班人的培养对象。牛家辉只知道，在这个岗位的人，最基本的一条是要经得起考验和诱惑。
到采购中心后，牛家辉脱离了闸经理的魔爪。金手链的事，似乎就要离人们远去了。
迎接他的，又是一片事业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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