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烧毁了我自己’_秋千上的岁月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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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烧毁了我自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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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馨默然了一会说:“你还小,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说时,她从窗口眺望着残阳的目光,又将欲罢难罢的念头,从橙红的云海里拽出来——“白羽现在哪儿?还活着吗?”

※※※

白羽大睁起眼躺在铺上,魂不守舍似的,就象虚空中有无数精灵在跳跃、在游弋,人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就在这时,他的手却无意中触摸到《新佛教徒列传》手稿上,马上头脑就清醒了——“怎么回事?”在他的记忆中,从关押在武汉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到投入劳改这六年中,曾有过几次这种魂不守舍的情况,第一、二两次都发生在武汉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里……

那是临近春节的头一天晚上,他突然做了一个梦,他的母亲披头散发来到他面前说:“伢,我完了……”梦醒了,人却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在铺上辗转到早上起床……白羽特地记下了这一天——一九六七年二月八日,并在一九六九年湖北省第一监狱接见时,在与母亲离别三年多后,一见面的第一件事,竟不是问家里亲人的情况,而是问那一天他妈妈出了什么事。罗谦玉的回答让白羽震惊,她就是在那天跳江自杀!

第二次是通过梦发现管教的神态变化,并逐步推断监号外的变化。

第三次是发生在一个囚犯自杀的那天晚上,白羽在写这件事时,已忘了这个囚犯的姓名,只记得他是湖北省大冶县农村人,具体犯的什么法从未问过他,但听他说过家里已没有什么人了,他个子瘦小,到加工二队就分在白羽c618车床上学徒,他刚从监号里来劳改队,吃不饱,白羽生病时存了不少粮,就每天多定饭给他吃,不到一个月,白羽成了他的亲人,第二个月,他因病住进了病号室,但去了不到一星期,他就让病号室里赶回了加工二队,原因是他偷了人家一个价值仅三角钱的打火机。

白羽知道后,就在他挨着自己学习时,骂他没出息,并要将自己的打火机给他。

他说:“师父,我又不抽烟,要打火机做什么?”

白羽说:“我来的时间长,你差什么就对我说,别再去偷人家的。”

他几乎要哭地说:“师父,我真的什么都没偷,骗谁我也不会骗你!”

白羽似信非信地望着他说:“以后差什么找我,啊——”

他感激地望着白羽说:“我什么都不用了……”

白羽当时就感觉他的神态怪怪的,但正在学习,就没深思他的话。

当时沙洋机床厂的监号,是按照沙洋农场劳改队统一的摸式做的,一长溜三大间,每间可住一个组的囚犯。白羽所在的小组住在三大间的中间,两边都没住囚犯,他回来后,说是有病,一个人将床铺安放在紧靠着白羽上铺的另一间上铺,当时已是寒冬,半夜里白羽突然醒了,仿佛魂不守舍地欲睡难睡时,听见他睡的地方窗子没关,被风吹得开开关关地乱响,就欲过去关上窗子,但白羽喜欢裸睡,撑起身时感觉太冷了,又缩回被子里去了,于是,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没有了,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已在上铺的屋梁上吊死了!白羽那个悔呀,就好象是自己杀了他……

回忆,让白羽感觉着要出什么事。会出什么事呢?他的手在棉被上抚摩着,那下面就是《新佛教徒列传》。那已是一九七一年十一月下旬,林彪的‘九.一三’事件过去仅两个多月,他的刑期剩下已不到五年了,在他的《判决书》上,还明明白白写着‘反对林副主席’的‘罪状’。白羽凝思着:“从监狱的电网里,将我调到监狱外的副业队来,说明当局已没将我划进‘危险的罪犯’里,难道整个大局还会发生危及我生命的变化?不可能。那究竟是什么事让这种情况再现呢?莫非与《新佛教徒列传》的手稿有关?这部手稿我已拼着命藏了近五年,难道就不能再藏下去?万一搜出来……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只要活下去,我肯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东西,也能将《新佛教徒列传》写得更好!对,为了将来,得毁掉《新佛教徒列传》的手稿……”想到这里,他伸手到棉被中,将手稿一张张摸出来,数了又数,二十一张。这才穿上棉衣,拨开蚊帐,从上铺爬下来,跑去了煮猪食的地方,一面向他们讨了做猪食的红苕吃,一面装着在灶门口烤火,将《新佛教徒列传》的手稿丢进了火中……他心如刀绞地望着她燃烧,就象望着自己的恋人和孩子……手稿燃烬了,红苕也吃完了,他拖沓着脚沉重地走回监号,爬上铺就睡熟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副业队的铁敲响了,所有的囚犯都集中到中队部门口,由监狱管教股派来的干部,和副业队的干部相配合的大搜查开始了!其搜查之严,不但将每个囚犯的衣袋仔细搜过,而且将每人穿在身上的棉衣,和棉裤都脱下来仔细捏过……这是白羽近三年在监狱里从未有过的事……搜查一完,他回到监号一看,用粗线缝好的棉被,全扯开了……他呆望着被扯开的棉被心问:“在这世界上,是否有不为现代科学所认知的梦兆和预感?不然,如何来解释我已经历的一切?……”

在白羽的刑期只剩下两年时,因加工二队的生产需要,又将他调回去搞车工……

※※※

“妈妈——”吴怀羽推开房门就喊:“我肚子饿了!”

吴丽华一下扑过去抱住他说:“哎哟——我的儿啊,还是下放那几年整出的毛病,进门就喊肚子饿!”

不到十岁的吴怀羽一边卸下肩头的书包,一边说:“早上你就让我吃一碗热干面,上第三堂课肚子就饿了!”

吴丽华将吴怀羽按到椅子上坐下,给他盛上饭,才坐到一边说:“吃吧,别哽着,别撑着。”

吴怀羽笑起来说:“妈妈每餐吃饭都是说这句话!不同的就是有时你和我一块吃,有时你看着我吃!”

吴丽华笑骂:“你这个小狗日的,还会挑起老娘的毛病来了!”

吴怀羽望望她,忍住笑的脸,怪怪的。

吴丽华笑着说:“想说什么就说,别把饭别的堵住了喉咙口。”

“我一说,你肯定会骂我。”

“说哇——我不骂你!”

“刚才,你骂我是小狗日的,等于是骂我爸爸是狗,你是被狗日的!”

吴丽华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个小狗日的,还真的接你爸爸的代咧,已会绕着弯子来骂老娘了!是,是,老娘不但是被狗日的,还是被野狗日的,日了就跑,连你都没见过你爸爸这条野狗长的么样!”说完,娘俩就搂着笑,笑完了又哭……

自吴丽华在白羽的《起诉书》签上名后,她的家一连被抄了三次,然后又下放去了湖北省新州县……

一个年轻漂亮女人带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下放到农村,必然比其他人下放到农村多一些‘关注’。吴丽华是一个被社会用最底层生活磨练出来的女人,她的生活经历,不仅让她具有一般女人都难具有的毅力和意志力、狡猾的适应力、聪慧的分辨力,而且还具有毫不含糊,甚至‘邪恶’得让一般人,不敢想象的戏弄人和报复人的手段。一般下放的人,是得依靠去田里劳动,挣工分过日子的,等于说下放人的生存权,就操控在生产队的干部手里,谁不服都不行。这是下放过的共和国的公民,都深有体会的。但吴丽华是一只‘狡兔’,除了早已转移去高士诚那里的财物,她还在按照她叛逃‘丈夫’教她的方法,悄悄领着他的那份工资。当她的‘丈夫’去巴拿马岸上没回船后,单位就停发了工资,但不到一年,不但又继续发工资,还将以前停发的工资补发给她,因为她‘丈夫’单位的领导,谁也没法说清她‘丈夫’的去向,她却三天两头去单位,一把鼻涕一把泪,软磨硬缠地要人,尤其在她的肚子挺起后,更是一口咬定她‘丈夫’回来过,她‘丈夫’说是在为国家工作……也许是这个国家‘保密’的事太多,她的肚子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挺起来的,几位领导一研究,反正又不用自己掏腰包,还特地将吴丽华请去叮嘱了一番——是特殊照顾,不要到处乱讲。吴丽华心知肚明,她那张在特殊环境中培养出来的嘴,肯定会守口如瓶。于是,她和孩子虽下放到新州某公社的生产队了,但并不受生产队‘工分’的制约,再说,下放的人的人身,还有着相对的自由,只要你不斤斤计较那点工分,谁也不想管你去了哪!

吴丽华下放到生产队时,正七月流火,尽管负责的街道干部,陪着下放人员带着行李,坐着卡车,敲锣打鼓一块去的,让下放人员有着一阵子‘参军上前线’的光荣感,但下了车,陪送的街道干部和卡车一走,四周围观的农民,一个个就象去动物园里的游客在观看另类,两眼中没有一点友善。但穿一身细花布连衣裙的吴丽华,在那男女都时兴穿军装的岁月,则更成了惹眼的‘另类’。只是,吴丽华却深知,她连衣裙里闪现的白腴,对还有性功能男子的意义,卡车一停,她就抱着吴怀羽下了车,却让来陪送的街道干部帮她卸行李,这位干部临走前,还特地和生产队周书记做了交待。吴丽华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一路上捱着他谈笑风生。就这么,吴丽华母子就由周书记指派两个年轻女子帮她搬行李,第一个被安排住进了周书记家的一间空房里。可能在下放人员来前,生产队已接到了通知,吴丽华进去一看,空房里已打扫过,房角还放了一张老旧的木床。她马上明白,这应该是下放来这里的最好条件了,来的路上,她已问过两个年轻女人这个生产队的大致情况了,待她们放下行李一走,吴丽华马上解开行李,拉出一件旧衣服,将旧木床掸干净,铺好床,将吴怀羽放在床中间坐好说:“就这么别动,别哭,妈妈去打水、弄吃的回来!”

吴怀羽连连点头说:“我等妈妈回。”

吴丽华想对孩子笑笑,却心一酸,拿上脸盆,赶快扭头跑了!这个生产队不大,水源是口塘,全生产队的饮用水靠天。小卖部也找到了,除了盐、肥皂、粗草纸、劣质烟、火柴等一些日用品,孩子吃的东西一点也没有,比劳教队的小卖部还差劲!吴丽华深叹口气问:“同志,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孩子吃的东西?他快饿得受不了啦——”

小卖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探头望望外面说:“有鸡蛋,你要不要?”

“要,要,多少钱一个?”

“一角钱一个。”

“一角钱一个?”吴丽华一怔,本想说汉口的鸡蛋也只五分钱一个,但一想汉口的鸡蛋不但要票,还不好买,便点点头说:“行,买十个,但得马上帮我煮熟!”那时的中国人,还没有现在中国人的营养学的观点,不会区分‘土鸡蛋’和‘洋鸡蛋’的营养价值。

“十个?”

“有没有?”

“有是有,可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卖给你的!”

吴丽华一笑说:“怎么会呢?我以后要天天找你买呢。”说着,吴丽华掏出一张两元的人民币递给他,“再给我搞六根挂蚊帐的细竹竿。”

他满脸堆笑说:“行,你等一会,我让我堂客去煮鸡蛋,砍竹竿!”

吴丽华眼珠一转,扬扬手上的脸盆说:“叔,我孩子还在周书记的空房里,我得打了水回去洗,等会婶婶砍来了竹竿煮好了蛋就悄悄送给我。钱就放你这儿,我得回去整理一下,看差点什么再来买了再算。你看行啵?”

“行,行。”

吴丽华端着一盆水还没走到周书记家,就见周书记正抱着吴怀羽站在门口,一望见她就说:“你跑哪去了?把孩子放床上,摔着了怎么办?”

吴丽华刚才已从那两个年轻女人那儿了解到,五十三岁的周书记有三个女儿,最喜欢儿子,便马上笑起来喊:“怀羽,快喊爷爷——”

“爷爷——”吴怀羽的一声呼喊,乐得周书记咧开嘴大笑。

不到几天,吴丽华就把生产队的男女老少糊弄得高高兴兴。她是不会去争几角钱一天的工分的,为了她和孩子的自在,她只要人和,有了人和,她可以想出工就出工,想去武汉就去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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