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剑行动
朱一之在银都铁路局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他和同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高中毕业后下乡,在j省南方一个边远地区的小县干了两年“知青”,随即被招进了铁路工务部门当了一名巡道工。因能说会道,还能写得一手好字,被当时的工务段党委书记吴郑之看中,挑到段党办当了一名宣传干事,他会察言观色,也会逢场作戏,特别是能讨吴郑之的喜欢,先是被聘为党办宣传干事,一年后又被提拔为组织助理员,再升任党办主任,人家一辈子达不到的目标,他两年不到就实现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吴郑之被调银都铁路局任政治部副主任时,他把朱一之也调到了局党委宣传部,不久,又把他调到局政治部当秘书,跟吴郑之“拎”了两年包,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政治部撤消后,政治部办公室改名为局党委办公室,朱一之也改任党委办公室副主任,不久,银都局原党委书记到点退休,时任党委副书记的吴郑之接任党委书记,朱一之又被调任政法办副主任并主持工作。
朱一之掌管政法办,一下子就成了银都局上下关注的“明星”,“圈子”里的人都明白,这政法办可是一个“实权”部门,它虽然也只是一个“处级”架子,可它要协调管内公检法各单位,管着六七个正处级单位,朱一之当然是响当当的“实权派”,而且,在这个“实权派”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人物在支持他,那就是局党委书记吴郑之,吴郑之还兼任局政法委书记,分管政法办。
两年前,银都铁路公安处处长退休,在继任者人选问题上,局党委书记吴郑之和局长陈六湖发生了严重的分歧,陈六湖提名公安处原副处长王酩升任处长,理由是王酩从事公安工作多年,分管刑侦、内保和警卫工作,业务熟悉,从副处长提拔为处长,名正言顺,而吴郑之却不同意,理由是执法部门不能搞成铁板一块,需要交流互动,可以把王酩调离交流一下,现在,公安队伍的风气不好,形象不佳,内部整顿力度又不够,迫切需要从外部调一个能力强、作风正、政治素质高,有魄力的领导人去掌管这支队伍,吴郑之提议让时任局政法办副主任的朱一之当处长,以强化队伍建设,搞好内部整顿,开创公安工作新局面。
对此,陈六湖又不同意,认为朱一之没有公安工作的经验,派一个完全不懂公安业务的人去当处长,下面的人不一定指挥得动,吴郑之却不以为然,认为公安处作为国家的一个重要执法部门,也是党委的一支基本队伍,其主要领导人最起码的条件应是对党的事业忠诚,有较高的政治素质,立场坚定,斗志旺盛,业务不懂可以慢慢学,干起来再学也是一样的,公安部部长也不一定非要警察出身,照样能管好公安部,争论没有结果,后来,双方各让一步,朱一之被调到公安处任党委书记,原公安处的党委书记刘明礼改任处长,副处长王酩继续主管刑侦、内保和警卫工作,不调离不交流,原地不动,刘明礼在处长任上干了一年就退休了,朱一之则顺理成章接了处长的位置,陈六湖没有再反对。
不久前,公安系统领导职务进行调整,在领导班子中专设了主管公安政治工作的政委一职,副处长王酩升任政委,朱一之则以处长的身份兼任了党委书记,后来有人评价说,公安处到底还是被吴郑之控制了,这些话,有没有传到陈六湖的耳朵里,别人不知道,但自朱一之任处长后,陈六湖就很少到公安处去了,公安处的经费也比以前更紧张了,这是事实,为此,朱一之常到局机关去叫苦,经常为钱的事焦头烂额,他手下的那些科长所长队长们,也常常是小眼瞪大眼,没得治,谁也不好把这一层纸捅破,但谁都知道,朱一之是吴郑之的人。
朱一之和叶梦琦之间有没有矛盾?倪思源不太清楚,倪思源认为,如果他俩确有矛盾,那对银都局会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掌管银都局的“第一窗”――银都站,一个统辖银都局的“第一锁”――银都火车站派出所,站所关系不好,银都站的工作当然要受影响,银都所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银都局的第一“窗”打不开,“第一锁”锁不住,最后受损的当然就是银都局了。
想到这里,倪思源觉得,即便抛开叶梦琦与朱一之的个人关系不说,自己也应该去见见朱一之,不能让他们把小矛盾弄成了大矛盾。倪思源他给朱一之打了一个电话,约好下午到公安处去一趟,理由当然冠冕堂皇:采访报道公安处的春运工作。
朱一之答应了。
这边的电话刚刚放下,那边的电话又响了,倪思源抓起电话,自己的顶头上司――记者部主任傅的大嗓门就叫开了:“喂,思源吗?”
“哦,是傅主任哪,”倪思源愉悦地问候道:“您好啊!”
傅当了十多年的副主任,最近才升任正主任,可就因为他姓傅,被扶正了,当了正主任,但人们还要叫他傅(副)主任,更要命的是他那个单名(读chui),本是一个又生又冷的孤僻字,又是地方方言,意为鞭子,鞭打的意思。因为读(chui),却又变成了锤子,用鞭子打人就可怕,用锤子打人,这还了得?所以,大家都说傅厉害,敢用锤子“鞭人”,偏偏这个“”又与“吹”近音,傅就变成了“胡吹”。这“胡吹”要是搁在什么别的地方,也没什么,可他偏偏搁在报社,这就不太好听了,外面的同行见了,老是“胡吹”“胡吹”的叫,特别亲热,他写的稿子,人家不会多评论,常常就是一句话:这是“胡吹”的。傅有时候也真敢“胡吹”,前一阵子,他对倪思源还是不错的,有什么具体原因,尚不太清楚。
顶头上司的嗓门太大了。倪思源还没有把听筒完全贴近自己的耳朵,耳膜就开始振动起来,他只好把听筒翘起,离耳朵远远的,又一次感受这出奇的大嗓门:“思源啊,你是怎么搞的?你这把‘快刀’是不是‘钝’了,等你这么久了,你的春运述评还没有搞出来呀?”
“傅主任,你不要再催了,再催我就只有跳楼了,春运还没结束了,好多数据没有统计出来,银都局对今年的春运工作也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这个述评现在还不好写啊!”倪思源诉苦道。
傅最近熬出头了,既转了正,当了记者部的正主任,又通过了副高职称评审,享受高级记者待遇,出门可以坐软卧,工资也往上窜了一大截,甭提心里有多高兴了,倪思源知道,在傅高兴的时候叫点苦,他是不会计较的。
果然,傅没计较,笑呵呵地打趣道:“不好写,也要写啊,什么事能难住你这把‘快刀’,写述评是你的特长,春运报道年年搞,别人都没你搞得好啊,你就不要翘尾巴了。”
“翘什么尾巴呀,傅主任,你就不要再给我点眼药水了,我哪是什么‘快刀’啊,现在,肚里的油水都被榨干了,您又不给补充一点,只要马儿跑,还不管马儿吃不吃草,你就是不关心部下的死活呢!”倪思源叫苦道。
傅却不卖帐,亮着大嗓门继续叫:“你跟我哭穷,谁不知道银都局是春运大户,每天收入上十亿,把你放在油锅里,你还说没油水,到时候我在你肚脐上点油灯,你可不要说没提醒你,别喂得太肥了!”
“别别别,你亲自来吧,就把您放在油锅上熬一熬,也让您尝尝味?”倪思源打趣道。
“你当真我不敢来?小子,你等着,过几天我就来收拾你!”傅几乎大喊起来了。
倪思源把听筒翘得高高的,对着话筒大叫道:“别啊,别再过几天啊!今天就动身,您到了银都,这述评就由您亲自动手写,给我们弄一篇好范文。”
倪思源的这一招有了效果,傅的大嗓门明显地降低了:“你想得美,我就是来了,述评也不归我写。你的述评是总编亲自点的将,他告诉我,别人的写不出没关系,你的一定要写,而且要写好。他要看。我才给你打电话,叫你上点心,搞个优稿搓一顿。”
倪思源心里“格登”了一下,听到是总编点将要看稿,只好告饶,他倒不是怕总编找麻烦,而是觉得这“差事”赖不掉了。赖不掉的“差事”当然是赶早不赶晚啊!晚了,黄花菜不也变凉了?想到这里,倪思源只好换成了求人的口气,对着电话央求道:“傅主任,那您就把传真打自动,不麻烦您亲自接收了,今晚我一定给你传过去!”
“怎么?你真的还没写出来?”傅一听就明白,打自动是为了晚上传。记者部晚上没有人值班。
“是的,现在题目都还没有定。”倪思源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那好,给你打自动,不过,你要上点心啊,今天一定要传过来,总编交待过,明早他要看。”傅不再打哈哈,做完交待,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倪思源也烦躁起来了,这几年,形式主义的东西越搞越历害了,上面图虚名,下面就搞花架子,一线职工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常年累月,往往是前面的活动还没有结束,后面的活动又跟着进行了。有时候为了要应付上面检查,一个站段同时要接待五六个甚至十多个工作组,生产一线的站、段长,要分场“跑片”才能对付,哪来的精力抓正事?有的站段为了接待各级检查组,一个春运就要花掉数十万元。这样大的花费,到底能产生多少效益,天知道!
中国铁路大规模的春运,实际上是改革开放的伴生物。沿海开放,给沿海注入了生机、活力和外资。国外大企业集团在沿海地区设点办厂,看准的就是中国内地廉价的劳动力,结果,就形成了内地农民南下沿海打工的风潮,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南下打工风潮愈演愈烈,作为民工南下走沿海、赴边关的必经之地,j省的春运更显繁忙,银都局不仅要为本省外出民工争运力,还要为其它各省中转的旅客留空间,备运力,这样,就形成了全国春运看j省,j省春运看银都。银都铁路局的一举一动,都直接牵着北京的心。有一年春运,南方地区突降大雪,公路封闭,机场关闭,数百万旅客云集在j省各大车站,灾情震动北京,在铁道部的直接指挥下,全国各铁路局联手驰援,近百列空车车底星夜赶往j省,在银都站上演了一场百万旅客大抢运的悲喜剧。
倪思源亲身参与了这场百万旅客大抢运,有感而发,给报社写了一篇述评,题目就是《百万旅客过银都》,稿子一见报,立刻好评如潮。圈内圈外的人都认为写得好,有气势,体现了铁路大联动机“联”字的特点,倪思源也着实“火”了一把,大会小会受表扬,这篇述评还被评为当年报社的优质稿,奖了倪思源100元钱,被大伙要去打了牙祭。第二年春运结束后,倪思源又写了一篇,题目叫《“上帝”安然过银都》,此文把旅客改成了“上帝”,并在文章中特别强调了“安然”两个字。总编看了稿子,认为倪思源善挖掘,有灵气,特别批示把稿子放在一版头条加框发了,还配了一个十分醒目的插图。稿子一见报,又引来了一片赞扬声。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家都说,倪思源的述评写得好!
去年春运工作刚结束,总编就亲自给他打电话,要他再写一篇春运述评,倪思源没办法,关起门来,把自己“禁闭”了三天,终于完成了,题目变成了《“上帝”文明过银都》。好在这一年,银都局的春运也不错,不仅做到了不死,不伤,不燃(发生火灾事故)不爆(发生爆炸事故),而且安全有序,旅客的满意度也有提高。倪思源便在前一年的基础上,把题目做了一个小改动,把“安然”二字改成了“文明”二字,倪思源的观点是,服务工作是“双向”的。列车上的服务水平提高了,旅客就满意;旅客满意了,旅客乘车的文明程度也会提高;旅客乘车的文明程度提高了,反过来又会促进列车上的文明服务。当然,这种“双向互动”的过程,“服务”又还是起主导作用的。
这篇评述,富有哲理,既褒奖了旅客的文明乘车,又颂扬了银都局的文明服务。总编看了稿子,赞不绝口。过去,他从不轻易表扬人,这一次,却在报社社务会议上多说了两句,认为倪思源动了脑子,述评写得好。春运年年写,年年岁岁都不同,这就是新意。总编不常表扬人,但表扬起来也是别具一格,没有人敢有异议,春运述评数倪思源写得好,报社没有人敢跟倪思源较劲了。可是,银都局却有不同的声音了,有的人说:“这是红漆漆马桶――粉饰太平。”还有人说:“这是吹牛皮,说假话。”甚至还有人背后骂“这是放狗屁,说瞎话。”
倪思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报社每个星期都要发布“报道要点”,规定了记者必写的稿件,没有这样的稿件就叫没有完成任务;另一方面又是一线职工对自己所写的稿件的越来越不满意,认为自己玩虚的多,说实话少,报纸不为老百姓鼓与呼,不跟老百姓讲真话。现在这年头,大家开玩笑说:说真话,领导不高兴;说假话,老百姓不高兴;说痞话,大家都高兴。可你不能为了大家高兴,把痞话也弄到报纸上去啊。现在要写点稿子,真还是有点难啊。
倪思源沉思良久,想起这几年自己写的几篇文章,突然有了一点“灵感”:去年的述评已写到《‘上帝’文明过银都》,今年还能继续往前走吗?走到什么地方是尽头啊?到了“尽头”不就又要走回路了吗?得,不能再往上走了,再往上走就没法写了,还是换个中性一点的题目吧,好的歹的都说一点,成绩缺点都总结一下。想到这里,他拟了一个题目:《话春运》,不妥。再拟一个《闲话春运》,更觉不妥,把闲和春运连在一起,犯了常识性错误。倪思源眉头一皱,又拟定了一个:《鸣金归来话春运》,这下,倪思源紧皱的眉头才有点舒展了。好,就用这个题,《鸣金归来话春运》,正反两方面的话都可以说,不会顾此失彼了,今年的春运总体还是不错的,但也存在一些问题,买票难,候车难的问题还没有根本解决。还需要继续努力。主题有了,思路清了,文章也就有得做了,倪思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了。
下午三点,倪思源敲响了朱一之办公室的门。
“请进。”朱一之戴一副金丝眼镜,正坐在宽敞威严的老板桌后面在看文件,如果不是肩上还挂着二级警监徽章,一身藏青色警服穿在他的身上,你是很难把他同威武庄严的警察形象联系起来的,这是一张瘦长的脸,但却有宽阔的前额,鼻梁较高且尖,有一些向上凸起的意思,但又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那种“鹰嘴鼻”,下颌也很宽,脖子长长的,因为有着1米8几的个头,长得也还算是比较匀称,常年戴眼镜,鼻梁上端有些变形,摘掉眼镜后就立刻显得有些滞呆,但只要把眼镜戴上,他的整个生气就恢复了,他也喜欢微笑,可笑容里老是有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意思,要命的是朱一之穿上警服,戴着警徽,再配上他这种笑容,常使他的手下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倪思源没有在他手下工作,不归他管,当然也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倪思源推开门,朱一之正好抬起头,两眼对上了“四眼”。
“欢迎欢迎,倪大记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呀!”朱一之从老板椅上弹起来,绕过办公桌,伸手来迎。
“朱处,你是日理万机啊!”倪思源也把手伸过去,跟他拉了一下。
“小张,倒茶。”朱一之向着里屋,叫了一声。
一名漂亮的女秘书从办公室里间走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茶,放到倪思源坐的茶几上。朱一之笑眯眯地介绍道:
“这是张秘书。”接着,又把头转过去,一语双关地向张秘书介绍道:“这是倪大记者,他可是江南才子,银都名记(妓),我们得罪不起啊!”
“知道。倪大记者的文章我天天读,写得太好了。”张秘书淡淡一笑,脸上的酒窝就显现出来了,在朱一之身边工件,她当然明白这弦外之音,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张秘书二十出头,不胖不瘦,个头适中,虽谈不上大家闺秀,倒也有几分风采,倪思源打趣道:“朱处长,怪不得你难找啊,敢情是金屋藏娇了。”
“倪记者开玩笑了。”张秘书有点窘,让倪思源捡了便宜又卖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朱一之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便很知趣地走开了。
把倪思源让到了办公桌旁的沙发上,朱一之又递过一支烟,认真地问:“你要采访春运?”
“是啊,你当大处长已经这么久了,我也该表示表示了,想给你写点东西啊!”倪思源道。
“哎,是我该表示表示。不过,你要写点东西,应该找王酩哪,他分管政工口啊!”朱一之转过身,又坐回到了大班椅上。
“别,别,刚进你的办公室,茶还没喝一口,你就要把我踢出去?”倪思源怕朱一之一推二六五,赶紧摆手打住。
“哪能呢?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说,王酩现在分管政工口,给你介绍情况是他的份内事,你来采访,不找他,人家会有想法的。”朱一之解释道。
“按理说,我也算政工系统的一分子,但我喜欢找行政领导聊。”倪思源说。
“为什么?”朱一之颇感意外,他自以为搞了多年宣传,对新闻界很了解,却没有料到倪思源会这样说。
“我是个急性子,喜欢直来直去,”倪思源道:“行政干部说话直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们能谈得来。”
“哈哈哈,怪不得以前你很少找我?我到公安处两年多,你一直没来过,原来是怕我枉顾左右而言他啊。”朱一之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倪思源耳朵都有点发麻了,张秘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看到张秘书又过来了,朱一之索性叫她坐下,一边笑,一边吩咐道:“来来来,倪记者要采访,你是管信息的,你就跟他汇报汇报,他问什么,你就汇报什么,不要环顾左右而言他。”
张秘书不知道朱一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会要她走,一会又要她坐,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在倪思源和他的身上睃来睃去,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倪思源对朱一之道:“我今天是采访你的,不找张秘书。”顿了一下,对转过头对张秘书道:“你在朱处长身边工作,文章也一定写得好,朱处长是大秀才,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倪思源一语双关,张秘书听明白了,立刻站了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道:“我不行,我不行,我的文章写得不好。”
张秘书退出办公室,随手把门也合上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倪思源和朱一之两个人,朱一之这才收敛笑容,从摆在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大中华”,隔着茶几递过来,倪思源摆了摆手,朱一之也不再推让,叼到嘴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美的防风打火机,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把烟点燃了,吐出一溜长长的烟圈,惬意地问:“老弟,你要采访什么?”
看到朱一之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倪思源坐在沙发上,心里暗自思忖:这朱一之,处长还没干多久,这大老板的派头就这么足了?他真想抬屁股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叶梦琦委托的事还没办啊?他只好隐忍不快,有意无意问道:“听说你们最近搞了一个‘春雷’行动?”
“不是春雷行动,是春剑行动,”朱一之很在意倪思源的说法,连忙纠正道:“部里开展的才是春雷行动,我们行动的声势小多了,不能叫春雷,只能叫春剑,就是一支剑,我们也要亮一亮。”
“这两字不妥,咋一听,‘春剑’就变成了‘蠢见’。”倪思源道。
“怎么会呢?”朱一之颇有点不以为然,继续介绍道:“两天前,部里准备从外局抽调800人,把‘春雷’行动延伸到我们这里来,后来,大概是看到我们也很努力,就没来了,这对我们的工作是一种肯定,大家的压力很大,但劲头也很足。”
倪思源知道,朱一之讲的肯定就是800警察赴银都的事,倪思源没兴趣谈这事,他只想把叶梦琦托他带的话带到就行了,停了一下,倪思源又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春剑行动的效果如何呢?”
“有些效果,”朱一之挥了挥手,道:“地方一些媒体已做了报道,也形成了一定的声势,但是,对你来说,我就不敢多讲了。”
“为什么?”倪思源不解,接着又问道:“你是看不起我们这张报纸喽?”
“哪敢?”朱一之连连摆手,解释道:“你们的报纸,登的都是大政策,我敢看不上你们的报纸?我是怕上不了你们的报纸。”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还是看不起我们,”倪思源道:“大有大的声势,小也有小的用处啊,春剑的声势虽然没有春雷大,但不是没有经验总结啊!”
“差远了,”朱一之解释道:“我们抓的小鱼小虾,登不了大雅之堂!”
“不是说你们最近查了一个售票点,这不是条大鱼吗?”倪思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什么?谁说的?”朱一之“腾”地一下从座椅上弹了起来,厉声问道:“你刚才说查了一个售票点,这个消息你是听谁说的?”
倪思源愕然,他不知道这堂堂的公安处长竟如此没涵养,站起来冷冷道:“朱大处长,你的火气也太大了吧!”
“王八蛋!”朱一之不管不顾,抓起桌上的电话,一边按键,一边骂,这电话好像也有意跟他过不去,他拨第一个电话,没人接;拨第二个电话,是忙音;拨第三个电话,还是没人接。朱一之急了,气得他把电话听筒一摔,一屁股坐了下来,又恶狠狠地骂道:“操他妈的麻x,这帮王八蛋,死绝了?都干什么去了?”
倪思源愣了半晌,呆不下去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夹起采访包,就要往外走,看到倪思源出了大门,朱一之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倪思源,赶紧赔礼道:“思源,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是银都所这帮人太浑了,没得卵用……”
倪思源一边走,一边道:“他们没得卵用?关我屁事?你不愿接受我采访,你就直说嘛,骂人干什么?我不是来讨骂的。”
见倪思源真的生气了,朱一之赶紧从办公桌里走了出来,挡在倪思源的面前,哈哈大笑起来:“思源,你还真的生气了?你是钦差,我敢骂你吗?来来来,坐坐坐,到了我这个地方,骂人变成了家常便饭,你就当没听见,只当我自己骂自己,这还不行吗?”
朱一之一边说,一把抢过倪思源的采访包,又放回到了茶几上,伸出双手,把倪思源按到沙发上坐下了。
朱一之真心挽留,倪思源的气也消了一些,坐在沙发上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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