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楚汉之间的战争结束，姐夫刘邦当上了一统天下的汉帝国皇帝，姐姐吕雉也也回来做了皇后。

吕莹住进了姐姐所在的长乐宫，从此锦衣玉食、一呼百应――可是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寂寞。姐姐也是。

她偷偷问姐姐英布的消息。吕雉告诉他，英布被封为淮南王，离开了长安城，到东南方的淮南国去了。

她不知道淮南国在哪里，只觉得好远。反正闲着无事，她开始学起骑马来。

天下既然已平定，姐姐吕雉，还有两个哥哥吕释之、吕泽之都开始张罗起她的婚事来。然而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人选，她只是一言不发，摇头拒绝。

至于原因，她不肯说，也许连自己也不清楚。英布是凌若的，她知道自己没有希望。那她到底还在期盼什么呢？她不愿去想。

姐姐哥哥宠惯了她这个小妹妹，也拿她全然没办法。

一转眼又是好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成了二十六岁的老姑娘。美貌依旧，但皮肤已经不如少女时代柔嫩光滑。有时揽镜自照，也不由得怅然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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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姐姐吕雉把她叫进房间里，很凝重地低声告诉她一个消息：“听说淮南王英布反叛了，皇帝马上就要亲自起兵去淮南讨伐了。”

姐姐是她最亲近的人，平时似乎猜出了点她的心事。现在跟她说话时，神色特别认真，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神。

她愣住，像一次突然的溺水。胸口堵住了，周围都像一场噩梦，只是她醒不过来。

“反叛……英布为什么要反叛？”

吕雉无奈地冷笑一声，道：“哪来什么反叛？英布应该是被冤枉的。刘邦现在疑心病很大，怕大臣篡他的那个破皇位，总是动不动抓个小把柄，就诬赖别人反叛，然后诛杀大臣。今年年初，他杀了淮阴侯韩信，三月，又杀了梁王彭越，借口都是反叛，哪一个又是有真凭实据了？现在又轮到淮南王了而已。”

吕莹开始六神无主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那该怎么办？”

吕雉道：“我也不知道。看战事的进展吧。”

吕莹问：“皇帝为什么要亲征？派别的将领去不行么？”

吕雉道：“刘邦曾经说过，英布打仗很厉害的。除了项王、韩信和彭越，谁都打不过英布。他自己只有多多调集兵马粮草，御驾亲征了。”

吕莹忽然欢喜起来，道：“最好皇帝打几个败仗，吃点亏，然后和英布讲和就好了。”

吕雉抬头望着天花板，叹口气，幽幽地道：“谁知道呢……原本败仗连连、四处奔逃的刘邦，却当上了皇帝……原本百战百胜的他，狮子一般的英雄，却最终失败……”

姐妹两个坐在床边，一时间，俱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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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之后，捷报果然传来：淮南国的叛乱被平息，英布已率领残军逃亡至江南的沼泽山林中，目前下落不明。

她听到时都快苦笑起来了：又是逃亡？英布的一生，莫非是被诅咒过的？永远没有安定下来享清福的时候？

逃亡就逃亡吧，像上次那样，和一群兄弟们到大沼泽中隐匿起来，说不定反而过得更加自由自在。

什么淮南王的，这劳什子王不当也罢。他英布其实就应该是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过快快活活、有情有义的日子。从一开始的啸聚山林、呼朋唤友，中间经过做劳工、做将军、做王爷，直到最后再回到山林之中，他的人生走了一个动荡起伏的大圈，终于回到了可以安定的原点。

唯一收获了的，是凌若。反正凌若一直都在他身边，他还是开心的。

想到这里，她反而替英布高兴起来，也不那么担心了。

一个月之后，另一条捷报传来：

英布军在鄱阳湖附近的芦苇沼泽中被汉军追上，全军覆没，英布的首级已传至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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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吕雉来到吕莹的床前，紧张地打量着妹妹的神情时，吕莹抬起头来，只问了吕雉一件事：

“前段时间有个来求亲的，他叫什么？”

吕雉道：“樊哙。”

吕莹望着远方，眼神迷离，渐渐开始湿润，很疲倦地道：

“姐姐，就是他吧。帮我办了婚事，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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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哙是刘邦的卫队长，爵封为舞阳侯。虽然是个杀狗的屠夫出身，好歹还算是粗中有细。和吕莹成亲之后的那些天，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照顾备至，没事时也不来招惹吕莹。

之后，吕莹大部分时间仍住在长乐宫里，隔几天回一次舞阳侯府，和樊哙一起吃顿饭。

有一次，吕莹心情好了些，和樊哙多聊了一会。樊哙挺高兴，打趣道：“我可是对老婆大人你一见钟情。”

吕莹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樊哙道：“就是在楚汉决战之前，成皋城中，我和大伙儿一起到汉王宫里去开作战会议。那是个黄昏，你正好在院子里站着，那个漂亮劲儿啊……真是！你和我们中的谁谁说话来着――忘记了，大伙儿全没注意听，因为眼光都在你身上拼命转悠呢。那时，我可是脖子伸得最长，看得最起劲……”

哗啦一声，吕莹突然直身站起，带翻了面前小桌上的碗筷，散落一地。樊哙愕然，望着吕莹掩面直出，屐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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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这已经是十五年之前的事情了。此刻，坐在永寿殿许多白烛之间的吕莹恍惚地想道。

太多的事情已经改变，太多的人已经从这个尘世消失。

在英布离开她的那一年，刘邦不久也去世。惠帝刘盈即位，姐姐吕雉掌管大权，逐渐将整个吕家的亲戚都提拔上去，连她吕莹身为女子，也得到了一个侯爵封号。

她曾经想起过那几个对她不错的老兵，包括六伯和胡伯。派人去打听，说胡伯回老家耕地去了，六伯病死了。

两个哥哥吕释之、吕泽之都先后死去。七年后，惠帝刘盈也死了，姐姐已经老了，还是不肯放权，任意地立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做皇帝。

前两年，丈夫樊哙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自己虽然从没爱过这个男人，至少也有点感激多年来他对自己始终关怀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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