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转头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灰衣男子站在旁边――刚才大家打得太专注，谁都没有往院门口看过，不知道这男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颇为木讷。他盯着校尉，音调古怪地问道：“你为何要对这不会武功的女孩下手？”

校尉心中又惊又恼，脸色红了一红，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一时也不敢发作，强压着火气道：“是误会。她突然冲上来，我收剑不及。”

灰衣男子不屑地摇摇头，道：“你练的什么破剑？只能出手，不能收手？”

校尉羞恼地喝道：“休要胡说！”

灰衣男子仰天道：“嗯，能放不能收的――屁剑，必定是屁剑。”

此时那几个郎官还在一齐用剑拼命压住周去疾的剑，纠缠不休。灰衣男子走到一个郎官身前，好整以暇地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剑，一字平端，朝着郎官的双眼，很慢很慢地刺去。那郎官大惊，用力挥剑挡格。“铮”的一声，双剑相交。可是不知怎地，那男子手腕一转，青铜剑像是一条活着的龙，盘绕着郎官的剑一圈圈转动着，仍然朝前很慢很慢地前进。

郎官拼命往外甩剑，想把青铜剑摔开，却完全无用，剑尖转瞬已逼到了他拿剑的右手虎口之上。郎官满脸通红，缩手往后疾退，可是剑尖如影随形，一直贴将上来，眼看已经轻轻点上了他的手腕，差点就要刺破皮肤。他只得一松手，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剑还在空中没有掉下来――就像是被青铜剑给牢牢拴住了、绑在一起了。

另几个郎官抛下周去疾，一起冲将上去，数剑齐刺。那男子执剑在空中划了一个下半圆，将众剑轻飘飘地荡开去。招式尚未用老，又是左划一个半圆，右划一个半圆，划得熟练之极，随手挥洒，仿佛溪水中的涟漪被轻风吹拂，一圈圈漾开去，回环不休。众郎官只觉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抵挡，只知道手中的剑彼此“玎玎当当”不停地相互碰撞，其声清脆响亮，甚是好听。无奈剑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就连自己的人都开始被碰撞带得东倒西歪起来。

此刻夕阳已半落山，西天晚霞绚烂，映照在那把青铜剑上。明亮锋利的剑脊上泛起一片彩芒，闪闪发光，像是虹霓在清澈的湖水中的倒影。周去疾从未想过一把剑竟然可以如此“漂亮”，一时看得呆了。

那校尉铁青着脸，大喝一声：“且住！”朝着那男子躬身行礼道：“小人未央宫宫门司马郦广，奉诏出宫，收西楚余孽。刚才不知是长乐卫尉吕大人驾到，得罪了！”

灰衣男子诧异道：“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啊。”

郦广道：“前些天吕大人和我们未央卫尉刘大人比剑，小人就在旁边观看。吕大人的容貌没记熟，这把绝世宝剑的模样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长乐卫尉吕更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笑：“这才对了。看人做什么？看剑就够了。人可以伪装、隐藏，剑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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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广勉强笑笑，道：“剑道高深莫测，小人有福分的话，下次再向吕大人请教。不过今天小人是奉了诏令，名单上有这周去疾的名字。吕大人既然亲身来此，出手相救，想必是与这周去疾非亲即故了。但是令出必行，法重如山，”他的腰开始挺直起来，“何况王命在身，焉能徇私？――小人的武功，在吕大人面前不值一提。但吕大人若是要用武力来袒护这犯人，那小人只得以命相搏，有死无他。”

他神情凛然，吕更始一时间反而动容，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细细的、飘飘的声音：“照这么说，只要有诏令叫你收手，你立刻转身就走？”

众人循声望去，门框上斜倚着一个人，身披大氅，兜帽深遮住面目。

郦广觉得这人的语调极不舒服，又妖气，又骄妄。他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那人一挥手，一张薄薄的帛书朝着郦广飘过来。众人都盯着那帛书，只有周去疾望着那人的手――一只很细腻、手指纤长的手。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手，还有这样一挥手的轻飘动作，颇为亲切。

郦广接住帛书，看了一眼落款处，忙先跪倒在地，读道：“诏，收捕楚军余党之举暂停。凡已系狱者，以次取保放归。查周去疾者，将门之后，其才可用，着录其为长乐宫执戟郎官、宫门司马，秩一千石，同校尉。”他望了望自己的手下，道：“有御玺。是真的。”

那人冷笑道：“郦校尉，你以后和周去疾周校尉便是同僚了，虽然分属未央、长乐二宫，总是一家人。说不定以后还要经常来这院子里做客呢。”

郦广将帛书恭恭敬敬地叠好，揣入怀中，脸色不变，道：“纵然朝令夕改，也是有御玺的王命，小人岂敢不遵？”对手下道：“回宫！”朝吕更始一拱手，看也不看周去疾和门口那人一眼，昂首直出。

吕更始看看郦广的背影，道：“嗯，这个人，倒有点练剑之士的意思了。什么时候把他调到长乐宫来，好让他向我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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