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居抬头仰视着吕更始居高临下的身影,略带鄙夷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怒气更盛。――这算什么?你就这么把我压着,也不出手,让我受这下跪之辱,还当着我这些属下们的面,还不停地教训我?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比一剑砍死我还丢我人哪!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他眼前的吕更始模糊起来,似乎幻化成了一面幽紫阴蓝的妖魔旗,诡异地扭动着,铺展着,上面一个大大的“吕”字,像两张已经张开了的血盆大口,亮着森森的利齿,流着恶心的涎水,夹击着咬过来,让他无路可逃。
不,不是来咬他的――他看到一张大口已经拦腰叼住了大哥刘襄,撕扯着将大哥甩到黄土的深坑里去,咆哮着,脚爪拍打着坑边,激起飞沙黄尘,一次次将爬上来求生的大哥踢下坑去,然后胡乱地划拉着黄土,不分青红皂白地朝坑中填去,堆满,渐渐窒息住大哥的挣扎。
吕家。
另一张大口,狠狠地咬向二哥刘章的脖子,颈骨断裂声清脆刺耳,鲜血喷溅般淌下来。二哥的头软软垂着,脸色苍白,挂着凄凉的微笑,正对着自己费力挤出最后几个字:“救我……”
吕家。
两张大口各自心满意足,舔着牙缝里的肉屑和鲜血,抬起头来,寻找下一个目标,倏然同时转向了他,他想转身跑,腿却酸软无力,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丑陋怪物不紧不慢、猫玩弄老鼠似地,朝自己慢慢逼近过来。
吕家。吕家。
我们兄弟三个都要死了,被你们逼死的。
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斩尽杀绝、灭人满门……
他一腔郁积之气,已到,马上便要爆开炸裂,忍不住狂吼一声,其声凄凉悲怆,刺耳如长哭。
众人都悚然惊呆,眼睁睁看着他状若疯虎,突然撒手丢开环首刀,不管不顾地硬生生往上强行站起来,全然不去想这一下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剑锋上去自刎了。
肩膀上倏然一轻,他已经站直身体,浑身颤抖着,半晌才睁开眼睛,往对面看去,吕更始早已把剑收了回去,插入鞘内。此刻背负着手淡淡地望着他,眼神中竟然罕见地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他知道吕更始撤了剑,留了情,可是这只能让他怨毒更甚,耻辱更深。
吕更始叹口气道:“刘卫尉,还记得前几年我们那唯一一次比试么?――那时,我觉得你的功底甚是扎实,刀招锋芒迫人,又极有上进的锐气,确实配得上坐这未央卫尉的位置。只要假以时日,武功不会在我之下――当时,我对你私下里颇为欣赏,虽然很少见面,但把你当成同道中人,可惜……”
他仰头望着依旧灿烂的午前阳光,蓝天上雾华梦幻般的白云飘过,他的眼中也飘过淡淡的惋惜,淡淡的失望。
“今天我终于确定,你不是武道中人,你是俗世中人――武功对你来说,不过是换取荣华富贵的敲门砖而已,随时可以丢掉。真正的你,功名利禄,无时或忘――得意时,便穷奢极欲,目空四海;失意时,便怨天尤人,嗔怒报复。――到得最后,终究泥潭深陷,再难自拔。而那所谓泥潭本身,原本不过是你自己一手掘成。”
刘兴居一言不发,眼睛中布满血丝,仿佛要喷出火来。
吕更始俯身从地上将那把乌黑的环首刀拣起来,手执着刀头,倒转刀柄递给刘兴居。刘兴居踌躇一下,冷冷地伸出手去,攥住刀柄。吕更始悠悠地道:“刘卫尉,都练这么多年刀了,还没把你心里那点碰不得的东西练掉么?”
刘兴居冷笑一声,脸上肌肉抽动着,道:“猫玩完了老鼠,再来哭老鼠,假慈悲,领教了。”看也不看吕更始,收刀入鞘,一转身,冲着身后众人没好气地喝道:“还看什么看?演武会比完了,回宫值班去!”一边已大踏步昂然离去。
众人恍然,乱纷纷地小声答应着,跟着刘兴居的背影垂头丧气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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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更始望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转过身懒洋洋地道:“大伙儿都散了吧,回去各自看好各自的地盘。刚才相国来打过招呼了,这几天都给我加双岗,卖点力气!谁也不许出错。过了这十天半月,个个有赏!”众人起着哄答应。吕更始冷哼一声,看着众人得意的样子,想起来自己刚才说出过一个实情,于是眼角露出狡黠的神色,恶狠狠地道:“谁要是敢往刀口上撞,往后三年之内,就别指望我给他在南北军面前说上半句好话啦!”
众人都哄笑,纷纷嚷道:“那绝对不能!”“早知道卫尉大人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啦,果然私下里在帮兄弟们的忙。”“多谢卫尉大人!”
吕更始摘下颤动着黑翎的铁盔,甩脱铁丝织成的护腕和手套,又把右肩上红黑两色的披幡取下来扔给从人,晃晃脑袋,长吐一口气道:“今天还得按规矩把这一套卫尉的行头都穿戴齐全了――妈的,左一件又一件的,不是变成唱戏的了么?”甩甩胳膊和腿,道:“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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