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居回到自己的卫尉营房，闭门不出，午饭也不吃。杂务兵听说今天卫尉吃了大亏，早识趣地躲得远远开去。
过了午后，该是他巡视未央宫的例行时间，也不见人影。一个校尉过来在门口踌躇着等了半天，有心离开，又怕刘兴居是偶然睡着了，醒后会责怪没人来叫他――于是硬着头皮上去，轻轻叩了两下门，结果被里面骤然一阵拍桌子砸瓷器的怒骂声吓得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溜出院门去。
傍晚时分，天色刚黑下来，几个人影到了营房院门口，找到杂务兵低语了几句。半晌，那杂务兵才老大不情愿地磨蹭着挨进院子，在屋门口贴着门板听了半天，怯生生地道：“禀大人，有客请大人赴宴。”
刘兴居这时气已消了大半，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发呆，想想不外乎那些牢骚满腹的刘氏兄弟，便随口回道：“说我要值班，不去。”
杂务兵答应一声，转身刚走到院中，又听得刘兴居叫：“回来！――是谁请？”
杂务兵道：“是曲逆侯陈大人，请您到他的侯府去。说还请了绛侯周大人――对了，朱虚侯刘大人也已经到了。”
刘兴居从床上霍然坐起，骂道：“木头脑袋！这么重要的情况，怎么刚才都不说？非要等着我来问！”一边整理一下衣服，打开房门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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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策马走在北阙大道上，望着一排排灯火通明的高大楼阁，门口高悬的气派灯笼，听着从里面传来的丝竹檀板、划拳喧闹和女子的清脆笑声，心中生出无数感慨。
到得曲逆侯府时，陈平已在大门口拱手相迎。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也客气文雅了许多。
进得厅堂，先看到绛侯周勃大剌剌地朝他拱拱手，回完礼，又看到二哥刘章坐在另一边，脸色又苍白了一些，总是股神不守舍的劲头儿。他心中又有些恼怒、又有些可怜，过去挨着二哥坐下。
酒宴开始后，大家尽是拣着些“公事繁忙、疏于拜望”的客套话来说。陈平能说会道、妙语横生，加上周勃时不时蹦出几句极粗俗的玩笑，逗得刘兴居哈哈大笑，心情极为畅快，就连刘章也不时挤出几丝微笑来。
天南海北地扯下去，话题便慢慢连到了最近函谷关外的战事上。陈平举一举金卮，慢慢道：“吕相国原本说今天到函谷关督战，却突然留了下来。东牟侯可知道个中缘由？”
刘兴居心中清楚陈平等功臣勋旧也是失势一派，不会和正在风光的吕氏家族站在一条线上，故此也大胆了许多――或许也需要对人发泄一下不满――冷冷地道：“他心眼儿里转的计策，咱们哪里猜得出来？”
陈平轻笑一声，道：“唉，不去也好。照我说，这本来就是场误会，现在两边在函谷关下打也打不起来，僵持几天，齐王迟早会接受之前的三道诏书退兵回去啦。何必又要调集三辅大军，相国亲自领兵出征，摆出一副周公东剿叛乱的架势？白白让老百姓看了笑话。”
刘章读书比较多，觉得陈平这个比喻的典故用得甚是贴切，不由得愁眉苦脸道：“吕产要做周公，也就罢了。只求他打胜之后，不要把我大哥当成管叔、蔡叔一样杀了，来立他的威风。”
刘兴居恨恨地道：“大哥还是势单力孤了些，其他的诸侯王们都不敢起来响应，将来硬是活生生让人一个个轮流宰掉……”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了，忙举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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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心中雪亮，又眯眯笑着敬了两杯，改换话题道：“朱虚侯真是宅心仁厚，到现在还只担心齐王，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可敬！可敬！”
刘章听出话头不对，奇道：“为什么？”
陈平惊讶道：“原来你从来没想到过？哎呀，是我多嘴扫兴了，我罚酒，罚酒。”故意只喝酒，不看刘章。
旁边周勃一拍桌子，高声道：“朱虚侯平常文文静静的，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大勇无畏，老夫好生佩服！我是个粗人，不讲究忌讳啦，恕我直言――男子汉大丈夫，不巧遇到水性杨花的老婆，原本也是时有发生之事。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罢！――只有朱虚侯那般光明磊落，快意恩仇，方不愧了男儿本色。”
刘章被他捧了几句，心中暖洋洋的，安慰了许多。虽然他很不喜欢别人斥责樊云梦，对那“水性杨花”之类的字眼甚是反感，但也不好说什么。
谁知周勃突然话头一转，冷笑几声，仰头道：“不过，若是我周勃砍了吕产一刀，怕是早就逃入匈奴蛮荒去避难啦，还敢留在长安城中喝酒么？――吕产是何等样的厉害人物，这整个大汉朝，有谁敢惹他么？”
刘章恍然大悟。他这几天只挂念云梦，想起吕产也仅是恨恨地嫉妒，只觉得是自己有理――从没想过已经闯下大祸，对方有恼羞成怒的翻脸可能。
他畏缩地望向刘兴居，见三弟并未反驳，而是沉默地望了他一眼，心中便知道三弟也是这么想的――只有自己还懵懂蒙在鼓里。他一时间头脑混乱，害怕地想息事宁人，又觉得这么活下去生无可恋，自怨自艾，发起呆来。
酒席沉寂了片刻。陈平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长跪凑近刘兴居，道：“东牟侯，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当真是吃了一惊――你可知未央宫中那个英无夜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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