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居听到这个名字便讨厌，问道：“陈大人说说，他是哪里蹦出来的？”
陈平颇为神秘地道：“他正是当年的大叛臣英布之子，漏网的余孽。――英家可是和你家有血海深仇。当年你爷爷高皇帝就是被英布射了一箭，重伤不治身亡的。谁知道风水轮流转，现在英布的儿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在未央宫里呼来喝去，高皇帝若是在天之灵有知，怕不是要气坏么？”
刘兴居一下子气粗了起来，恶狠狠骂道：“这野贼子！容他不得！”
刘章在旁边听见，突然想起前几天自己担心的一件事来，脱口而出一句：“这英无夜确实不是个……不是个好人。”
刘兴居奇道：“怎么？他竟然连你也招惹过？”
刘章摇摇头，犹豫一下，俯身到刘兴居耳边，把八月二十九日傍晚韩婉云和英无夜到他朱虚侯府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刘兴居一开始大乐，道：“婉云姐来过？怎么只见你、不见我？太不公平！”后来神色慢慢凝重起来，道：“英无夜怎么会和她一起出入？――婉云姐回到大哥身边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么？英无夜有没有派人和她一起回去？”
刘章摇头道：“不知道。”他关心的和刘兴居完全不同，压根儿没想到后者是在担心刺客行刺刘襄，又附耳过去道：“我跟你说的重点，重点是，英无夜和婉云姐是一起的……我看出来了，一起……你明白么？”
刘兴居突然明白过来，一瞪眼道：“他敢！婉云姐是大哥的！”
刘章叹气道：“我也是这么劝婉云姐的，她只是搪塞我――只盼是一时糊涂才好……”
刘兴居冷冷道：“婉云姐若是被人抢去了，大哥的半条命就没了。”
他们俩旁观者清，在这点上看得比刘襄自己还要明白得多，互相对视一眼，各怀心事。刘章是触动情怀，想起“已经被抢去”的云梦，哀愁顿生；刘兴居则是思忖着英无夜红巾飘扬的冷漠身影，发现这人原来内里如此狡诈善欺，更加厌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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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静听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虽不全明白，已经猜得出七分，心中得意，插嘴道：“英无夜不过是小人得志，成不了大气候，真正可恶的是他的后台。两位莫气，只要没了后台，他自然就跟着完蛋。”举杯虚敬了敬，又故作伤感地道：“唉，回顾起来，若说家仇，是从两位的爷爷高皇帝开始的，可是不止那一代――令尊老齐王刘肥怎么会英年早逝，嗯，我就不说了，莫要触动了两位侯爷的伤心事。”谄笑几声。
刘兴居仰脖又干了一杯，酒意慢慢发作上来，乜斜着眼，盯着陈平道：“陈大人说出来怕怎地？――吕家么。”
陈平道：“正是。吕家……”他的声调开始苍凉沉重起来，“吕太后对老齐王的痛恨，不是秘密；吕莹对你家世仇英无夜的撑腰重用，也不是秘密。吕更始的长乐卫尉挟势力排挤你这未央卫尉，不是秘密；吕产对你大哥、二哥、所有刘氏诸侯，乃至小皇帝和太后的俯视威胁，更不是秘密――英无夜成天住在椒房殿的寝殿外，是保护还是监视看守？吕产动一动嘴，想让小皇帝生病，就得生病；想让小皇帝夭折，就得夭折。他的面具已经被你大哥发檄文时掀开于天下啦，此刻齐军孤军深入，败局已定，他再也无所顾忌，突然又留在长安城中，怕不是终于万事俱备了吧？――只怕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高皇帝提三尺剑、斩白蛇，辛苦百战打出的刘家天下，碰上这场风雨，不保险得很哪！――我姓陈，不关我事。不管谁做皇帝，总有我一个小小文官的位置。只是东牟侯和朱虚侯两位天潢贵胄……”他一边说，一边目光闪烁，观察着刘兴居和刘章的神色，到此便住口不言。
这番话条分缕析，合情合理，刘兴居听着，觉得把自己所有那些没想清楚的零碎感觉都拼凑联系了起来，心中甚是信服，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声道：“陈大人说这些，怕不是给我们兄弟预先吊丧吧？你足智多谋，就没有什么挽救刘家社稷的良策？”
陈平眨了几下眼，挤出白胖胖的笑容，道：“坐以待毙，蠢人也。不过这计策么，正像东牟侯所说的，光靠外部你大哥的一支义军，太势单力孤，只起得到唤醒人心、分散注意之功，还需要内部有人呼应……”周勃立刻凑过来，目光凶狠，干脆地道：“只要有兵权，就好办！铤而走险，一击致命！”
刘章吓了一跳。刘兴居渐渐明白过来，这两个人――不，也许还要加上两人身后一帮开国勋旧们的模糊身影――早就想动手了。但是，他想，就算这些人不动手――我自己迟早也要拼死一搏的。
他突然激动起来，问道：“谁有兵权？”
周勃拍下桌子，怏怏地道：“原本都在老子手里，硬生生被夺了去……灌婴倒是有了，只是进不得关……”
陈平挥手止住他，恳切地道：“今日请两位贤昆仲赴宴，便是给两位提个醒――眼睛睁大点，不要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更不要坐失良机，看着别人一步步把自己憋死。朱虚侯是北军副统领，东牟侯是未央卫尉，都是关键职位，只怕在往后十天半月之内，便是生死存亡之时。到那时，请两位运起大智慧、大勇气，当机立断，坚毅而行！大不了鱼死网破，说不定从此拜相封王！――若有用得着我们这帮老头子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说完高举金卮，道：“请干了此杯！”
刘章和刘兴居彼此对视，默然无言。周勃在旁边又是一拍桌子，骂道：“老子就算老了，能让那帮小舅子们骑到头上么？论到一刀一剑，拼个你死我活，老子眼皮也不眨一下！就算不成又怎样？不就是掉一次脑袋，过二十年还是长出来！――好过受那窝囊气。”
刘兴居听到“窝囊气”三个字，心中一激，登时热血沸腾，举起金卮道：“两位老侯爷义薄云天，我干了此杯！”一饮而尽。
刘章看着，迟迟疑疑地也喝光了杯中酒。
陈平拈着几缕薄须，微笑道：“贤昆仲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若是有什么动静，直接派人到我的侯府来通报便是――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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