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天空变幻着颜色，东方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仍在嗤嗤作响的松油火把瞬间藏起了耀眼的光芒。

别在警卫员小王和老刘头腰间的盒子炮，张着机头，面目却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全营的官兵在极短的时间内都自觉恢复成立正的姿势，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在每个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都充满了疑虑和惶恐。

金昌盛望了望警卫员，望了望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竭尽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愈发泰然自若，继续高呼，“营长，还磨蹭什么？赶快动手吧！俺生是骑兵团的人，死是骑兵团的鬼，好汉做事好汉当，俺要是邹一皱眉头、眨一眨眼睛俺就算孬种！”

老刘头瞅着金昌盛棱角分明的面孔，听着几乎丧失理智的吼声，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儿，暗暗思忖，“金昌盛你个孬种，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大话、逞英雄？你为什么不向营长求情、不为自己辩护？你只身闯敌营，为骑兵团立下了赫赫战功，为什么偏要求得一死？你眼看就要掉脑袋了还‘不过……不过……’兴致勃勃地提起耿营长的口头禅，你装什么大头蒜？”老刘头想笑又想哭，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很快就绷紧了。

耿二猛打心眼里佩服金昌盛的勇敢和胆量，佩服金昌盛的好汉做事好汉当，金昌盛的仗义和骨气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耿二猛在心里说，“生是骑兵团的人，死是骑兵团的鬼，说的好、说得妙，金昌盛你是好样的！”但是，耿二猛只能把这种情感埋藏在心里，他要进一步对金昌盛实施考验，“老刘头，小王，既然金昌盛求得一死，那我就成全他！”耿二猛一手掐着腰，一手握着胯下的战刀，向教导员使了一个眼色。

“这……”老刘头和警卫员小王迟疑了片刻，都用不解的目光瞅着耿营长和教导员。

“这什么这，你们是不想执行命令还是想让我亲自动手？”耿二猛往前跨了一步，“不过，让我亲自动手恐怕要让金昌盛多遭些罪、多吃些苦头了，我不想用枪，我想用我手中的这把刀，但我的刀法不好，恐怕一刀难以达到目的！”

全营的官兵迅速把目光集中到耿二猛的身上，个个屏住呼吸，相互传染着紧张的情绪。

“哈哈哈哈……”金昌盛却放声大笑，“耿营长，动手吧！俺想明白了，是俺触犯了部队的纪律，犯了自由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给咱们独立营抹了黑，给咱们骑兵团丢了脸，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既然是罪不可赦，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计较用刀还是用枪呢？不过，要是有来生，俺还要到骑兵团独立营来当兵，俺还要去杀鬼子汉奸！”

“死到临头你才大彻大悟！军法如山，实在是太晚了。不过，你小子还算有种，是条真正的汉子，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看在你孤身端掉小鬼子的炮楼、亲手正法了鬼子小队长川奇的份上，就把你的生死交给老天爷好了！”耿二猛观察了一下战士们的情绪，“实话告诉大家，警卫员小王和刘医手他们腰间的盒子炮是咱们独立营的看家之宝，是我和教导员指挥战斗的最佳武器，用它们来执行命令是看在金昌盛‘高人一等’，因为他一个人结果了十个鬼子汉奸的狗命、孤身端掉了小鬼子的炮楼！这，在我们骑兵团也是蝎子粑粑――独（毒）一份（粪）儿！不然的话，他金昌盛配不上这么大的干粮！不过，这两把枪好久没有使用了，能不能放响要看老天爷的旨意！”

金昌盛感到十分纳闷，小声嘟囔，“神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耿营长怎么了如指掌？”

战士们更是如坠云里雾里，一个个张飞逮耗子――大眼儿瞪小眼儿。

“同志们，用我和教导员的指挥枪为金昌盛送行，我们没有委屈你们心目中的英雄吧？”耿二猛的声调突然变得古怪，把目光对准全营的官兵，“都有，立正，向前看！大家把眼睛给我瞪圆了，要记住，军法如山，军纪无情！金昌盛就是一面镜子，大家一定要铭记在心！警卫员、刘医手做好准备！”

“昌盛兄弟，哥哥给你送行来了！”炊事班长李奇峰端着酒壶跑了过来，“昌盛兄弟，咱们原本是三里五庄的老乡，亲如兄弟，看到你这样的结局哥哥却留不住你！可是，你别埋怨哥哥说话不好听，谁让你违反了部队的纪律？这壶酒是俺上次回家时俺媳妇送给俺的，俺一直没有舍得喝，今天就给你送行吧！昌盛兄弟，你就权当把它当成孟婆汤，喝了它就会忘掉生前的恩怨情仇，忘掉委屈烦恼！”

“简直是胡闹锅台，李奇峰，你竟敢扰乱军心、胡言乱语，住嘴……”教导员大喊一声。

“让他说！”耿二猛一挥手，“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李奇峰同志，你是受部队教育多年的老兵，在这非常的时刻，不要只讲老乡观念，一定要顾全大局！”

“大哥，不，李奇峰同志，不必了，我不稀罕什么孟婆汤，我不想做个糊涂鬼！即使我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会常来独立营的，我不想因为它而忘掉了咱们骑兵团独立营的大门口！”

“金昌盛你对我们独立营太有感情了，我们真舍不得你走哇！”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营长，教导员，就网开一面放了金昌盛吧！”

“是啊，就放了金昌盛吧！”全营的官兵又骚动起来。

“同志们，请安静！请安静！”耿营长打着手势，“同志们，你们以为我和教导员就是铁石心肠吗？其实，我们有着和你们一样的心情，可是，我们做不了军法军纪的主，只有听天由命了！”耿二猛向着老刘头和警卫员摆了摆手！

老刘头和警卫员拔出手枪，后退了五步，黑洞洞的枪口即刻对准了金昌盛的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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